飄天文學 > 北原狼 >第一章(上) 狼的烈酒:狼人塔森
    “老闆,肉醬多少錢啊……”在一個擺着罐裝肉醬與紙包裝風乾肉的桌子面前,塔森停下了有些疲累而沉重的腳步,問着站在桌子後面倚靠着磚牆的肥胖中年男人。

    “十五朗。”老闆漫不經心的語氣中帶着慵懶與睏倦,他擡起頭望了望陰雲密佈的天空,似乎正在盤算着是不是應該收拾東西回家,畢竟除他之外的小攤商人們早已經離去,只剩下他孤零零得待在這裏。

    塔森下意識摸了摸自己乾癟的褲兜,他清楚自己做了從早到晚的苦力之後報酬究竟有多少,即使他有平時的積攢,但其實也並不多。十五朗幣,已經夠讓他喝五碗粥的了,也就是一整天的食物——即使旅店那種三朗一碗的粥總是稀湯寡水的,幾乎無異於喝水。

    “便宜一點兒吧?”塔森試探着問道,但這立即召來了老闆的鄙夷與不滿,他甚至懶於將這不滿用語言表述出來,擺出一副拒絕回答的樣子——跟塔森這種窮小子有什麼好廢話的呢?只能是浪費口水罷了。

    這時候,一個小個子中年男人湊了過來,他是個侏儒,其視平線幾乎是與老闆的桌面是平齊的,所以他只能踮起腳尖滑稽地看着桌子上的東西。

    老闆依然顯得很傲慢,用眼睛斜着瞟了一眼帶着兜帽看不清臉的侏儒,嘟囔了一句:“裝什麼神祕……”

    “風乾肉怎麼賣?”侏儒小跳了一下,以便抓住最邊緣的一塊風乾肉,就像是跳向餐桌找肉喫的貓。他剝開已經有些發黃的脆紙,將那深褐色並帶有着黑色斑塊的肉乾塞進了嘴裏,費勁地咀嚼着,“什麼鬼東西……”

    老闆有些詫異,總算是正眼看了看眼前的這位低矮的小侏儒,但他沒有說話。

    “那給我包五罐肉醬吧。”侏儒將實在咬不動的風乾肉吐在了泥地小路中,指着肉醬對老闆說道,“多少錢?”

    “一共……七十五朗。”老闆的臉上漸漸起了笑意,語氣放緩了很多,他已經覺察到自己面前的這個侏儒非同一般,難道是……達爾頓?那位鷹風城伊琳家族的成員。

    “你拿內臟做的?!”侏儒驚呼,他對這售價僅爲十五朗一罐的肉醬有些懷疑——在他的眼裏,這個價錢着實廉價,而在這個動亂的年代,這種東西在普通人的眼中依然算得上是奢侈品。

    老闆的臉似乎抽搐了一下,只好笑道:“都是由上等的心肺所製成的,好肉在運輸的時候都被強盜搶走了……”

    “上等?恐怕沒有腐爛對你來說就算是上等了。八十朗,不用找零了。”侏儒將一組八枚面值爲十朗的朗幣碼成整整齊齊的圓柱狀,放在桌子上。老闆手疾眼快,迅速一把收起朗幣,放在他腰間伸手可及的牛皮包裏面,心裏還默默盤算着——八十朗,比七十五朗還多出了五朗,除去那塊一朗兩塊風乾肉的價錢,還多賺了四朗多。他一邊想着,一邊慢條斯理地拿起小木箱,在衆多罐裝肉醬中精挑細選,他要將自認爲品質上乘的五罐賣給這位侏儒——那認真計較的程度就像是議會成員在商討修訂帝國律法。

    “你是……達爾頓大人嗎?”老闆一邊忙着手裏的活兒,一邊小心地低聲問道,這和剛纔高傲的他有着天壤之別。

    侏儒低下頭,用手拽了拽兜帽的邊緣,似乎恨不得將他自己的臉完全遮擋住,“不是。”他低聲回答。

    侏儒看了看站在他身邊高大健碩的塔森,他的身高僅僅只是到塔森的腰間,差距之懸殊讓他顯得就像是一位年齡尚幼的孩童。塔森有着一頭髮色並不常見的灰色短髮,濃密而雜亂的絡腮鬍須同樣也是灰色,這些配合着他那張年輕的臉總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襯衣不錯。”侏儒誇讚道,至於是不是真心的就要另當別論了。

    塔森看了一眼自己身旁裹着黑色披風的侏儒,低聲道謝。他的嗓音有些濃重,帶着輕微的沙啞。

    “好吧。”侏儒聳了聳肩,“聽你的口音,北方來的?”

    “對。”這句話塔森聽了無數遍,也不厭其煩地回答了無數遍,似乎在南方的土地上,北方人的存在總會顯得有些少見。他掏出一枚十朗的朗幣與五枚一朗的朗幣,放在老闆的桌子上,隨後隨隨便便拿起了一罐肉醬準備離開。

    “你別誤會。”侏儒連忙笑道,他微微擡起了頭,塔森這纔看見隱藏在兜帽中那雙明亮的眼睛,“我可不是那些擁有地域歧視觀念的傢伙,總有人說北方人野蠻粗暴,每當我聽到這種話我真的想在那傢伙臉上來一拳!我是說真的。”

    塔森笑了笑,沒有迴應,他的注意力完全在他手中的這罐肉醬上。

    “看來你不善言談啊,我都沒有你的肉醬重要。”侏儒張開雙臂抱住老闆遞過來的小木箱,雖然裏面只有五罐肉醬,但還是讓他霎時重心不穩——如果他摔倒在泥濘的小路上,實在是狼狽。

    “小心……”塔森用手抓住了侏儒的臂膀。他的手很有力量,甚至讓侏儒感覺到一陣疼痛,他都懷疑自己的小身骨會不會被塔森一拳給打散。

    “唉……謝謝……”侏儒早已經對自己的身高恨之入骨,他故作鎮定地吐出一口氣,笑了笑,“一起到酒館喝一杯?就在前面的拐角。”

    侏儒再次擡頭,塔森則再一次看到了那雙眼睛,他看了看小道拐角處緊靠着城牆的小酒館,那懸掛的圓形木質招牌隨風輕輕搖動,似乎還捲來一股烈酒濃郁的清香,那裏對他來說着實很誘人,在勞累了一天之後,塔森很希望能得到烈酒的慰藉,在喫飽喝足後昏昏睡去。

    一杯能讓塔森滿意的烈酒可比一罐肉醬還要貴,更何況喝酒又不能填飽肚子。塔森搖了搖頭,他知道,今天打算開葷已經是夠奢侈的了。

    “我請你。”侏儒似乎知道塔森在猶豫一些什麼,他率先在前引路,“就當是感謝你剛纔扶我一把,要不是你,我真想殺了我自己。”

    塔森不好再次拒絕,他跟着侏儒一起走進了那家偏僻的酒館,找了一個靠着木質牆壁的四人方桌,兩人面對面坐下。

    “達爾頓,鷹風省領主詹姆之子,伊琳家族成員。”侏儒在向酒館老闆要了兩杯烈酒之後和塔森面對面坐下,他脫去兜帽,露出一頭黃髮,並做出了自我介紹,順便也介紹出了自己的家族,這一般是“血統貴族”的習慣,以顯示自己的地位與實力,“你呢?”

    “塔森。”

    塔森將雙臂搭在桌子上,先是看了看達爾頓,隨後再一次簡單地掃了一眼周圍的環境——酒館內很封閉,甚至連一扇小小的窗戶也沒有,除去一位打掃着灰塵的酒館老闆,沒有任何一位客人,生意非常冷清,他就像是在觀察,或者說是在判斷着一些什麼,彷彿任何一個細節都逃不過他那雙淺褐色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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