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江山爲聘:吾妃甚毒 >第378章 多情誤 二
    謝了荼蘼春事休。

    那一年晉候府花園中的荼蘼花開如雪,春末的陽光明媚絢爛到極致,就連那萬里無雲的天空都宛若琉璃般澄淨。

    那一天,他遇見了在他短短數十年的生命中最爲重要的一個人,小小的糰子蠢笨到被花枝纏住了頭髮,他耐心的爲她解開。

    那雙幾乎佔據她那巴掌般大小臉的眼,眼中光芒流轉,帶着不諳世事的天真,目光一直捨不得從他臉上移開。

    “哥哥,你真好看!”清稚的聲音再次道。

    她只會重複這麼一句。

    他以此生最爲極致的耐心與溫柔,將那柔軟的頭髮從勾住的花枝上解開,生怕弄疼了嬌氣的糰子。

    雖然她身上沾滿了泥土,看起來像只小花貓,但那佩戴着的羊脂白玉的長命鎖與那穿着價值千金的雲錦料子,他已然認出這隻小花貓,應該就是晉候府的掌上明珠。

    一縷長髮死死的纏住了花枝,他力氣稍微大了些糰子眼眶便就紅了,無法,他只好拿出了貼身的匕首削斷了那一縷長髮。

    鬼使神差之下,他將那一縷斷髮和一朵茶蘼藏在了袖子中……

    吉光片羽間的驚豔,沖刷不掉那一年帶來的血腥回憶……

    父親欲謀大事,與西燕已有勾結,他看不起趙家人懦弱無爲的性格,就算是位極人臣已經滿足不了他或者說整個龐大的長孫一族的慾望。

    但是他不知的是,便是他一直看不起的趙家人,一直對長孫一族隱忍多年,幾十年的時間佈局就爲了清楚長孫家這個心腹大患!

    那一年初夏,汴梁城的雨連綿不斷,先帝駕崩,獻宗登基,在長孫家與西燕大事將成之前,新帝陡然對長孫一族發難。

    比起先帝性格懦弱舉棋不定,獻宗的性子雷厲風行,以一種鐵血的手腕對長孫一族進行清洗。

    他被藏在了密道中——因爲父親有意的庇護,外人鮮少有人知道長孫家小公子的存在,他在父親心腹的保護下逃過了那場災難。

    嚴厲的父親、慈愛的母親、少年老成的哥哥們,他所有的親人,還有那些無辜的族人,都死在了那一場無情的屠殺之下。

    帶兵滅了長孫一族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父親的至交好友、長孫家的世交,晉候。

    那一場屠殺雖然進行十分隱祕,但是幾百人的鮮血浸染了長街的石板,連下了三天的大雨都沖刷不乾淨蔓延到府外的痕跡。

    驟風急雨後,汴梁城的官道邊上,那纖細的、潔白的野花被風雨吹的零落,他忽然想起不久前那吉光片羽的相遇,與纖細的花瓣糾纏在一起的青絲緊緊貼在他的胸前。

    九年時光,宛若一夢,他帶走的只有這麼一縷青絲而已。

    後來他在書中看到,這個花叫做荼蘼花。

    謝了荼蘼春事休,開在春末百花凋零時的一種花,似是帶了一種不祥的預兆,宛若是爲那一場盛放的春日芳華送葬,不爲人所喜。

    那坐在馬車中白髮白鬚的老者冷聲道:“再看汴梁城一眼,總有一天,你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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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是的,總有一天他會回來的,帶着長孫一族毀滅性的仇恨,帶着父親尚且未曾完成的遺願,帶着遺落在各地長孫一族族人們的心願,重新回來。

    回到汴梁,回到朝堂,翻雲覆雨,奪回屬於長孫家的天下!

    從此世間再無長孫凌,回到汴梁的是一介布衣、寒門子弟的蘇顯。

    十三年的光陰兜兜轉轉,命運奇蹟般的將兩個人又重新綁在了一起,就連他都自己不明白,這一生究竟是誰應了誰的劫數……

    那一年的上元佳節,他看着這滿城花燈、盛世煙火,十三年時間流轉,誰還記得顯赫一時的長孫家?

    花燈會上,他遇到了她。

    雖無錦緞加身,她着了一聲白色長裙,像是春末百花謝後在陽光下盛開的茶蘼,美麗又纖細,乾淨的不染纖塵。

    他對她微微一笑,清楚的看見了她眼底的歡喜與癡迷,又彷彿看見了十三年都沖刷不乾淨的鮮血……

    上元佳節命運戲劇般的重逢,之後便就是故意的討好與接近。

    歸還她遺落的簪子、紅葉上寫的情詩、丹青上描繪的美人圖,不過是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對他一見驚豔的少女,他輕易的捕獲了她的芳心。

    他們私會一事,終於還是被他的父兄發現了,他知道,是她身邊那個叫做沈憐的侍女透露的風聲。

    長孫家在最爲鼎盛時期,在朝中各處都埋下了不少的眼線,就連與長孫家交好的晉候府也不例外。

    當年獻宗登基之初,對長孫一族進行一種幾近殘酷的清洗,但是長孫一族百年的根基豈是那般容易動搖,狡兔三窟,他的父親是個聰明人,不可能將所有的賭注都放在明面上。還有些人馬散落在大傾各地,就是以防萬一。

    沈憐,長孫家的暗樁之一。

    他與謝婉鴻雁傳書將近半年時間,是該見見謝家人的。

    三春園上他如此說道,沈憐心領神會,將謝婉的行蹤透露給了謝家人。

    時隔多年後他再次見到了晉候,那個帶人查抄了長孫家的那個男人。

    當年他跟隨父親前去謝家的時候,他隔着人羣遙遙的看着他一眼,是何等的意氣風發,未曾想到不過十幾年的光陰,曾經雄姿英發的男人卻垂垂老矣,如同六七旬的老翁。

    那一種腐朽的氣息並非是體現在外表上,而是那渾濁的眼神中。當年血洗了好友滿門的這個男人,是不是這些年來過的也是良心不安,惶恐不可終日呢?

    父親的死他不會遷怒於任何人,自古成王敗寇,父親是死於他的野心之下。

    但是母親何其無辜、兄長何其無辜,長孫家的那些老弱婦孺何其無辜,不過是天子猜忌,便將他們斬草除根。

    這個男人口口聲聲兄弟義氣,爲何就不能看在昔年與長孫家的交情下,爲何手底就不能留情,至少……放過他的母親啊。

    時隔多年後,再次見到這個老人的時候,從他震驚的眼神中,他看出來了——他一定認出了自己,長孫家的餘孽前來索債了。

    掌上明珠,碎於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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