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風雨後絢爛的陽光半開的窗戶中照進來,在青色墜着流蘇的幔帳上投下一片淺淺的影子,蘇玉徽擁着被子坐在牀邊,那一幅紅蓮業火圖還掛在牀邊。

    九幽地獄,猙獰的鬼怪在業火中哀嚎掙扎着,濺在古畫上大片的血跡已經乾涸,依稀能窺探出當日場景是如何的觸目驚心。

    她盯着那紅蓮業火圖許久,直到碧煙推門進來的聲音纔將她的思緒打斷,將那掛在牀邊的圖收了起來放在匣子中,一面換衣服一面同碧煙道:“讓門房備好馬車,我們用完早膳去去靖王府。”

    究竟有着怎樣的仇恨,讓她不惜置自己的孩子於死地,以死爲局困他一生,讓他揹負上弒母的罪名?

    在被利刃穿透胸膛的那一刻,他沒有傷心也沒有絕望,只是不解問她:“爲什麼?”

    爲什麼那樣憎惡他,爲什麼她對下人和善、對非親生的兄長慈愛,唯獨對他只有厭棄。可是直到臨死之前,她也沒告訴他爲什麼。

    十年光陰,將他困頓不前,那麼如今就由她替他找到真相!

    碧煙應了下來,伺候着蘇玉徽換衣服一邊道:“主子,昨天晚上,相爺去了錦繡閣和宣寧居。”

    聞言蘇玉徽的眼中閃過了一抹難以捉摸的色彩,微微笑了笑,道:“他做了什麼?”

    “昨天晚上蘇相的心腹侍衛將那兩處圍了起來,在宣寧居待了一盞茶的時間就走了,錦繡閣倒是久一些,在那待了一個時辰左右。因着都是他的心腹,我們的人並沒有探查到昨天晚上他到底說了什麼、做了什麼。”碧煙回道。

    蘇玉徽笑道:“看來他早就預料到我在那兩處安插了人手,所以特意帶了自己的心腹侍衛辦的事。”

    終歸十幾年恩怨已經落幕,還了世人真相,算是給那個薄命的女子一個交代了。

    見蘇玉徽一幅預料之中的樣子,碧煙按捺不住好奇之心道:“主子……似乎是知道蘇相是如何處置那兩個人的?”

    蘇玉徽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道:“前些時日,我不小心在擬峴閣遺失了一瓶毒藥。”

    “毒藥?”碧煙一臉不解的看着蘇玉徽。

    此時薔薇正推門進來了呢,聽了二人的對話道:“主子丟的那瓶藥就是‘辭鏡’。”

    碧煙聞言不由倒抽一口涼氣,‘辭鏡‘,正是當年宣和郡主與沈憐逼死謝婉的那味毒藥。

    一旁的蘇玉徽似是沒察覺到碧煙眼中滿是驚駭的神情一樣,笑着道:“那辭鏡的藥方已經遺失多年,我可是尋了好多古方纔配置出這一瓶藥來。當年……也就只有備受寵愛,能夠自由出入宮廷的宣和郡主,才能弄到這稀奇古怪的藥吧。”

    因果報應,當年宣和郡主與沈憐爲了一己私慾用辭鏡毀去謝婉容貌逼死她,如今她們被自己心愛之人親手灌下這味毒藥,這樣……也算是能告慰謝婉在天之靈了。

    “蘇顯既已對宣和郡主動手,明纓那裏如何?”蘇玉徽擔心的問道。

    “奴婢知道主子擔心三小姐呢,已經遣人去打探了,昨日相爺只動了宣和郡主與沈氏,三小姐與蘇明

    玟還有那蘇瑾辰都無恙,如今自有嬤嬤在照顧他們。”碧煙回道。

    縱然蘇顯此人心狠手辣,算不得上是一個好父親,但畢竟是血濃於血的親生骨肉,也不至於將他們母親的罪過遷怒到他們的身上,頂多日後是讓他們在院子裏自生自滅罷了,畢竟蘇家家大業大的也不至於連幾個孩子都養不起。

    “連蘇顯這樣的人呢對自己的之女尚且留一絲善念,當年爲何靖王妃一定要將他往絕路上逼呢。”沉默許久之後,蘇玉徽輕嘆了一口氣,無不感慨道。

    用過了早膳,蘇玉徽便就帶着畫卷去了靖王府,出門的時候眼見着蘇顯的官轎還在,蘇玉徽難免有些詫異,問門房道::“今日蘇……“

    蘇玉徽語氣頓了頓,連忙改口道:“父親沒有上朝?”

    今時不比往日,那門房見蘇玉徽不像是之前那般懶怠,畢恭畢敬回道:“回小姐的話,今日相爺身體不舒服,便告假在家中。”

    蘇玉徽神情微頓,但最終沒說什麼。

    待上了馬車後,薔薇與碧煙二人聽蘇玉徽輕嘆了一口氣,道:“蘇顯對謝婉,是真心的。”

    碧煙不知說什麼,倒是薔薇嗤笑了一聲道:“在她活着的時候他沒對她有半分好,這樣的真心要來又有什麼用。”

    “正是因爲如此他覺得虧欠謝婉,所以蘇相縱然位極人臣,但依舊和冥教合作,去尋找那虛無縹緲的長生丹藥吧。”一旁的碧煙頗爲感慨的說道。

    比起碧煙的感性,薔薇倒是更加理智:“那長生丹藥不過是一些虛無縹緲的傳言罷了,蘇顯與冥教合作費盡心思想要連城璧或許只是爲了自己的野心呢。”

    “對於蘇相來說,野心和謝婉,誰更重要呢?”

    碧煙看着蘇玉徽問道。

    蘇玉徽沒說話,掀開了車簾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長街,一如當年她初來汴梁的場景。

    野心與權勢充斥了蘇顯的前半生,讓他捨棄了兒女情長,那麼對於如今的蘇顯來說,究竟誰更重要或許只有蘇顯才明白。

    縱然如同他那樣隻手遮天算盡天意人心的男人,也有無力迴天的時候。

    就算當蘇顯順利得到了連城璧得到了長生丹,救活了謝婉,他們真的能回得了過去嗎?

    那年的九秋山,杏花微雨,那個女子將一生癡情錯付。

    “主子,靖王府到了。”薔薇的聲音將蘇玉徽從發呆愣神中喚回。

    碧煙方纔報了名姓便有侍從引着蘇玉徽進去。

    因着蘇玉徽也並非是第一次來王府,之前又有趙煜提前打過招呼,所以王府的下人們便一路直接引着蘇玉徽到了葉兮清的院子,

    卻見此時四月末,院子裏的碧桃已經謝盡 ,綠樹成蔭,葉兮清正在花樹下作畫。

    硃砂在筆尖勾勒,畫上的是大片大片的碧桃花,繁華錦繡,開盡了世間的絢爛。

    十幾年的光陰流逝,可是那一種思念卻歷久彌新,卻不能言說,只能宣泄在筆尖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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