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過令牌,依稀可見的凹痕繪製出兩個語文數字,下方纏繞着一條蜿蜒盤旋的龍形生物,只是被火炙烤過,看上去模糊不已。
“黑龍古教,在搗毀的魔教據點中存有部分文獻,記載了許多有關它的歷史。”
陌上凰拄着柺杖,來到第三幅,也就是最後一面壁畫前,湊上燭火。
視野所籠罩之處,一條神異黑龍張牙舞爪,銀色龍鬃不羈狂舞,閃爍寒芒的鱗片到了肚皮兩側卻是耀眼的血紅,如同絲帶一般拉扯向下,直至尾部,勾勒龍軀兩側的線條。
看着這幅栩栩如生的壁畫,雖是死物,卻不由得讓人自心底產生一種莫名的恐懼。
尤其是對上他的猩紅眼眸之時,彷彿已經站在了他的注視下
“傳說之中,十萬乃至百萬年前,曾經有過一個鼎盛的上古時代。
“天地間存在着一股能夠激發潛力,推進萬物進化的氣。通過吸取這些氣並進行操控,儲存,人也好,獸也罷,哪怕是植物,都能夠衍生出翻手爲雲,覆手爲雨,改變自然的能力。”
原本這話,只是書閣裏閒書中所開的一個玩笑,但從陌上凰的口中說出,卻帶上了一份神祕與真實色彩:
“早在那時,黑龍古教便存在於世間,以此黑龍作爲信仰,成爲上古時代的可怕勢力之一。
“後來不知發生了什麼,這股氣逐漸地消失散去,不復存在。
“這導致古教的勢力開始縮水,但對於我們這些凡人來說,依舊是隻能仰望,無法看全
“根據文獻記載,古黑龍共分爲十二正統分教和零散不入流分教,十二到九爲龍尾,八到五爲龍身,四到二爲龍頸,一爲龍首,危險程度和實力範圍依次增加。
“如你手中令牌所見,這次襲擊陌氏的,是黑龍的第十三分教。”
陌上凰敲敲壁畫,使得黑龍的軀體亮起一個個芒點,依次對應十二教的位置。
“雖然黑龍古教很大,但是十三教明明不入流,爲何”
揣着塊令牌,一直靜靜聆聽的洛千芒忽然出言。
“那是因爲,這些消息,是幾千年前的。”
老嫗轉過身來,眼神黯淡:
“幾千年後,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而且正如你所說,十三教不入流,卻單獨打倒了雖未回到鼎盛,卻也差不了多遠的陌氏,說明十三教已有大型巔峯,甚至巨型家族之勢
“或許,新出的第十三教是另十二教的接班,對於古教有着重大意義。先不論可不可能,就算你能成功,也抵不過黑龍整教的怒火
“孩子,別忘了你不是孤身一人
“你還有家族,還有爹孃
“你還有很多需要顧及和守護的東西放下怒火吧,不要連累到親人和族人”
她拄着柺杖,一瘸一拐地從洛千芒身畔走過,拍了拍他的肩膀:
“早點回去,洛家主會擔心的。”
周圍的燭火漸漸熄滅,放出了被趕到牆角的黑暗。
看着那淡下去的黑龍壁畫,洛千芒捏緊了抓在手中的十三教令牌,將其捏得“咯吱”作響。
隱退暗淡的牆壁上,龍的眼眸閃過一絲詭異的光澤,在他眼中像是對於自己不自量力的嘲笑和濃郁戲虐
慈祥的祖母早就接受自己的命運,把土地賣給需要的伏魔家族,剩下的資金乾脆全部贈予洛家,也算是做出最後的貢獻。
似乎是爲了看好自己的孫女女婿,對於收容邀請,她也沒有多做推辭,只是每天最多在內院走一走,順便看看旁邊的洛千芒。
至於從陌氏回來的少家主則是因爲爹孃害怕他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不但自己遭殃還會牽連洛家,所以直接被軟禁家中。
不僅如此,每天收了錢跑來開化教導的心理導師這一類不在少數,唧唧歪歪一直縈繞在作畫,寫字,查閱書籍整理資料的洛千芒耳畔。
洛家主還特意爲了能讓他忘記那件事,每天都拉着妻子跑來和他談心啊,一起喫飯啊,順便有時候還把他的幾位表弟帶過來,在那表弟一臉尷尬的神情下於飯桌高談闊論。
很多夜裏,在那些人的尾隨之下,只想要安靜的他不知捏碎了多少支毛筆,眼中的闇火卻越燃越盛。
漸漸地,墨溼了潔白的紙張,香了死氣沉沉的書房,揮灑着背後的心酸,綻放着筆尖的凝重。
夏季在蟬鳴裏逝遠,冬天於雁遷中逃離。
當冬日的第一片雪花落到翼劍劍尖,封閉半年的木門終於得以打開,接受那雪花下不太耀眼的光芒。
“千芒他,真的沒什麼問題麼”
洛家主站在屋檐下,看了看邊上戴着眼鏡的心理導師,憂心忡忡。
“我們已經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
那導師扶了扶眼鏡架子,搖搖頭:
“奈何這孩子始終保持沉默,不肯與我們進行交流。
“或許軟禁半年這個強制性的選擇,本就是錯的。這也許只會加深他心裏的傷,僅此而已。”
說話關頭,一襲白紋藍袍的洛千芒靜靜地伸出了右手,捧住幾枚晶瑩的雪花。
好看的六角白色結晶被掌心的溫度逐漸融化,成爲涓涓細流,自那紋路之中流淌而下,墜落,綻放開去。
擡頭仰望白茫茫一片的天空,他眯了眯眼睛,一雙黑色的眸子裏的迷茫逐漸被冰雪覆蓋,掩埋蹤跡。
正如這十二月的寒雪一樣,他的目光顯得有些冰冷,卻是異常平靜,純樸,擁簇着那內心的火焰。
後來,在旁人眼中,洛千芒似乎又回到了陌家覆滅之前的生活狀態。
每日幫助家主理理族內事物,幫助調節糾紛,積攢名譽,全部再一次成爲他的必修功課。
“看得開,想得明白,走出來就好,走出來就好”
洛家主的妻子欣慰地凝視着這一切,沉沉吐出一口氣,放下了心裏的石塊。
相比過往,唯一不同的是,他很少再言語解釋些什麼,變得沉默寡言,對很多事物漠不關心。
冬去春來,夏遷秋回,轉眼間,五年時間一晃而過。
端詳長大了的兒子,洛家主滿意地點了點頭。
沙漏又一次倒放,蟬鳴越發清脆,終歸到達了最響的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