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的直言不諱讓陳進大感意外,“風雲,你到底是怎樣的人?!難道,所有的溫潤如玉、中規中矩都是裝出來的嗎?!”
“隨你怎麼想。”風雲笑着起身,“但請放下冰冷高傲的空架子,用心去待珞珞。”
“那是自然的。”陳進揚了揚手裏的書與cd,神氣十足地得勝而歸。
“累嗎?”去往洛杉磯的路上,本是無聲無息的車子裏,陸明春忽然對身側的霍深川開口,聲音低沉而壓抑。
開車的羅笙簫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後視鏡,以確認後排座椅裏的母子倆是否依然安穩和諧。
“累。”深川冷冷道,“所以您有什麼好辦法嗎?!陸博士。”
笙簫聽到這句話,不自覺地抿抿嘴,然後像一位極專業的老司機那樣,按下“充耳不聞”的按鈕。
“建議你抓緊時間睡一會兒……安神的藥和我的瘦肩膀,供你挑選。”這回答令深川心跳停了一秒。
“那麼我就不客氣了。”忽然之間,高大健碩的身子朝**傾斜而去,重重而緊迫地依靠着其瘦弱的肩膀、手臂。他以爲**會就此垮掉,然而,他錯了,因他感受到的,是堅韌而飽滿的愛的溫暖。他想瞬間起身,遠離那份他永遠無法接受的溫暖母愛,然而,他沒有。他閉上眼睛,悄然落下一滴淚,然後,安然睡去。
過了許久,他的頭依然枕着**的肩,一切彷彿依然停在夢中,無法醒來。車子偶有那麼一瞬的顛簸,他的心底也會涌盪出莫名的感動。雖然仍在痛恨,想拼命逃離,然而,又會心軟於人生不可避免的艱辛不易、無奈虧欠,以及終有一日要上演的生離死別。既知如此,何必做深傷?!
終於,手機響了。深川接起來,耳裏立時涌入妻子的軟糯牽掛,“還好嗎?”他沒有立即作答,而是直起身子,悄悄看了看**的肩頭,毛呢質感的衣料上縱橫交錯着深深淺淺的褶皺。
“還可以。笙簫開車很穩。”他沉聲作答。
“儘量早些回來,你也知道我沒本事獨自撐着一個家……”她喃喃細語。
“嗯。”他收線,然後擡頭叮囑笙簫,“回去不要亂說。”
“我只顧開車,沒聽到什麼。即使勢必會知道些什麼,恐怕也只是一點一面,所以沒法亂說。”
“臭小子,嘴巴還挺厲害的。”他開懷一笑,不再言語。
“聽說你娘也休假了。”傍晚,深讓來看望父親,卻被問及**的去向,自然要謹慎回覆,“娘沒說去哪裏,做什麼,我也沒有細問……這麼多年來,我們彼此都是如此相處的。”
“我大概猜到你這答案了,所以我也沒有當着你嫂子的面兒問這些。她那麼無能,又敏感得很,加上有那麼個名聲壞透了的親孃……還是事事避諱着點兒她爲妙。”
深讓有些聽不下去,便輕聲說,“爹,無論如何,嫂子人好就行了。”
“好了,你也不用這樣維護她,好像爹老糊塗了、不明事理似的。”霍爺嗔了一句。
“那麼,雖然覺得不太可能——不會是你娘和你大哥一同去了什麼地方吧?”
仍未下嚥的茶水差一點兒噴出來。
“怎麼了?臉都紅了。”霍爺見狀,不免疑心更重了。
“沒什麼。”待熱茶緩緩下肚,深讓將右手緊握成拳,抵住口鼻,乾咳了一聲。“怎麼會呢。”他補充道。
“既然都是家人,有什麼事,大家本該一同擔着的。”霍爺嘆了口氣,“看你現在這個樣子,讓我想裝糊塗都難。”
“好了,您就別審我了。”深讓起身,來到父親身旁,“走吧,該給您測量血壓了。”
“還挺會打岔的。”霍爺只得心不甘情不願地起身,任由兒子擺佈了。
“這類長效降壓藥作用時間長,血壓波動小。日服一次即可,您要記得按時用藥。”臨別時,深讓免不了又叮囑一番。
“爹知道了。”霍爺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感慨道,“不過到了爹這個年紀,自然就懂得聽醫生的話,聽兒子的勸了……一來少給兒女添麻煩,二來也想盡力多陪伴你們幾年……有時候,看着遙遠的事兒忽然就近在眼前,都是說不準的啊。”
“您別這麼說。”深讓覺得心上隱隱作痛。
歸家的路不過三五分鐘,然而他走得極爲拖沓沉重,偶爾踩到的碎石子也會感覺分外硌腳。
“回來了啊。喫飯了沒?”芳菲如蝴蝶般翩翩而來,在他臉上輕輕地親了一下。
“沒胃口。只是喝了熱茶。”他牽着她的手,嘴脣貼在她耳畔,親暱地問,“姨娘呢?今日怎麼樣。”
“還好,今日哪裏也沒去。晚飯只是喝了一碗菜粥,這會兒正在房裏看書。”
“那你呢?”
“自然也是哪裏也沒去啊。要陪着姨娘,又要乖乖等你回來。”
“原來我的太太這麼會撒嬌啊。”
“是啊。準備就這樣活到老了。”
兩個人站定,看彼此眼中似燃着一團篝火,火光不斷晃動、搖擺、變幻出****的色彩,忽而,他們皆笑出聲來。
“哥,你什麼意思?!”深夜,周珞致電風雲,聲音極爲刺耳,“我曾送你的書和cd,即使不喜歡了,也不必借陳進之手退還給我吧!”
四下安靜黯然,厚實的黑雲死死遮蓋着月亮。某一剎,沒有聽到回覆的美人忽然哭了。
“珞珞。”風雲開腔,聲音極其冷酷,“往後,若無要緊之事,我不希望接到你的夜半來電。我太太,身子羸弱,經不起這種驚擾。”
哭泣聲停止了。“你從未愛過我嗎?一絲一毫的感覺都沒有過嗎?!”
“你似乎喝了很多酒。”
“我和陳進拼了一瓶年代久遠的紅酒。”
“所以,去睡吧。”
“給我答案,讓我徹底醒來。”
“聰明如你,一切不言自明。”他果斷收線,走出書房,輕輕穩穩地行於廊上。
“沒事吧?”芊芊迎上來。
“沒事。”他擁抱她,喃喃,“以後睡前,我會關機。”
“不必那樣……我沒關係的。”她閉上眼睛,在他胸口深切喘息。
“正因如此,我更不能肆意揮霍你對我的愛。”他用盡所有的力量,輕輕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