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之間,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女皇。女——皇?!他倏地自太妃躺椅裏坐起來,有些發怵地接了電話。
“我同窗摯友的女兒自英國回來實習、進修,大概會在明天中午抵達波士頓。她的姓名、近照、聯繫方式,以及飛機班次稍後發給你,你需要準時接機,然後把她送到我的別墅去,鑰匙在你爹那裏,你是知道的……當然,她只是暫住,接下來仍需要購置屬於自己的房子,所以,今後,你多抽出些時間,帶她去慢慢選購吧。”
“很少接到您的電話,一來電就派些瑣碎差事。”他以虛弱蚊蟲般的可憐音量表達着不滿。
“這不是跟你商量,所以別抱怨。”電話強勢斷了線。
真是的!女皇般的姑姑。他無可奈何地打開微信,觸動新消息——卓丹,神經科學博士、醫學博士,目前已選擇神經介入學科繼續深造……天啊,好厲害。他若有所思地點開照片,仔細觀瞧——是位大概三十歲的女子,留着利落的沒有一絲彎度的短髮,淡妝,五官美麗硬朗,肌膚雪白透亮,削瘦,眼神自信而強勢……
難道說——終於,他起了頓悟——女皇是在爲我牽線搭橋?!
“姑姑……這不是愚人節的即興玩笑吧?!”他緊忙致電陸明春博士。
“她是倫敦酒店業赫赫有名的華裔企業家卓越的女兒、畫家卓蓮的侄女,大你一歲……”
“也就是吳翠翠的表姐?”
“是的。”
“但卻沒有參加表妹的婚禮?!”
“怎麼說呢……她和姑姑的關係就如同你我的關係……不,也許更糟。”
“哦……我們的關係很融洽啊。至少自小到大,您是我唯一打怵的長輩,換句話說就是——我是臣服於您的。而您呢,也總是隨時隨地、毫不客氣地白白使喚我的。”他狡黠地拍馬屁。
豈料女皇根本不爲所動,反而直接切入敏感話題,“聽你爹說,自從在周珞那裏折損了面子,回來以後,你便經常裹着被子窩在家裏,不喫不喝不說話……”
“也沒有那麼嚴重的。”他開始避重就輕、閃爍其詞。
她順勢說,“我覺得也是。從小到大,你過於順風順水了,所以對失敗的痛楚耐受度低一些,這很正常,也很尋常,且對你挺有好處的。”
“但是,一想到自己充當了備胎的角色,渾身上下就會很不得勁兒。”他不由自主地道出真實感受。
“你可以這樣想——對於周珞來說,你和陳進都是用來減輕焦慮、提升自信心的心理備胎。況且,你對周珞也並沒投入多少真情實感,不過是旗鼓相當地短暫切磋罷了。”
他用了至少一分鐘來消化女皇的這番話,然後釋然道,“我知道了。往後,我儘量不去想這件事了。”他頓了頓,轉而繼續說,“您放心,我會好好接待卓丹小姐的。”
“我知道了。謝謝您……姑姑。”他輕聲說。對方卻沒有迴應什麼,便掛斷了電話。
但是,姑姑的確是位值得我臣服一輩子的了不起的女皇……他不住地點頭。轉瞬之間,這些天來積壓在心頭的陰霾一掃而空,他又容光煥發了。
次日午後,陸千里提前半小時抵達波士頓洛根國際機場,而廣播裏卻說卓丹的航班會晚點約一小時……“很好。”他無奈地苦笑了一下,走進一家咖啡館,點了杯拿鐵,掏出手機讀一本短小精悍的推理小說……半小時後,他順利地打起瞌睡,很快滑進夢裏。
不知過了多久,手機唱起了歡歌——卓丹——他驚得全身一緊,接了起來。
“陸先生,請問你在哪裏?”低沉而冷靜女聲入耳,他覺得心上的琴絃被輕輕地撥動了一下。
“咖啡館裏。”他清了清喉嚨,“我是說機場的咖啡館……”
“我在出口等你……你知道是哪一個出口吧?”
“我知道。”他收線,懵懵懂懂地起身,瞬間感覺雙腳又麻又痛,再定睛看了眼手錶,天啊,已經過去倆鐘頭了。
接下來,兩個人順利地見了面,自然而仔細地打量着彼此,彷彿很清楚雙方共同尊敬的那位長輩正有意撮合他們。
一路上,他們適時展示了個性、三觀、興趣愛好,謹慎而精明地對彼此做了初步瞭解。言談之間,他們也清晰地感知到了對方的良好教育背景,以及透着天然優越感的顯赫家世。
車子停在陸博士家門口,院落裏乾淨整潔,花花草草依然洋溢着鮮活柔韌的光色。
“看來這裏被照顧得很好……”不久,她懶倚在露臺的藤椅上欣賞四下風景。
“姑姑雖然搬去爾灣了,然而我爹卻依然派人精心照料着這裏……我知道,他是怕姑姑在那邊住不習慣,遲早還會回來。”他緩緩坐到她身旁的另一把藤椅上,略帶傷感地喃喃,“可姑姑她,似乎並不知道我爹對她的這份擔憂與牽掛。”藤椅吱呀了一聲,他起身告辭,“這裏治安很好,購物也方便,又十分接近你實習進修的醫學院……所以,其實你真的沒必要再去另買一處房產的。”
她笑了,那笑容如春日陽光般美好,“即使陸阿姨是**的同窗摯友,我也不可以一直賴在這裏的。”他也跟着笑起來,“那好吧,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也找不到藉口偷懶了……只要你有空,我會盡量抽出時間來陪你找合適的房子。”
“一言爲定。”她起身,注視着他,然後大方地伸出手。他點了點頭,握住了她那微涼、靈巧的手。
“怎麼樣?這一回相親可還順利、滿意?!”傍晚,千里回到家中,陸明疆便將兒子叫到書房裏問詢一番。
“有一句話用來形容我此刻的心情再合適不過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他神采飛揚地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