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兩世歡顏 >第四章 虎落平陽
    京城居大不易,張守仁俸祿微薄,張家平日衣食寒素,火盆也只在入冬後才升起。.biquge

    深秋天涼,張守仁怕委屈恩公遺孤,拿出私房錢在夏青蟬臥房生了小小一盆火。

    一日夜深,夏青蟬發現張錦房裏仍有燈光透出,走去相伴,才知好友每晚做女紅至夜深。

    她問張錦怎的不點火盆,張錦只含糊說不冷,夏青蟬當時未留意,第二天方突地想出緣故。

    她從小不知世情艱難,萬沒想到張家竟困窘至一盆火亦需節儉,一旦明瞭,心中又是難過、又是感激。

    她想起張伯伯常唸叨招待不周,必然不會同意撤走自己房中火盆,便只推晚上孤單,邀張錦每夜同在她房中做針黹。

    這夜月色如水,兩人並坐閒聊,張錦笑道“你先前家中應該有繡房專做針黹吧?如今天天陪我刺繡到夜半,難怪爹爹總說你在我家受委屈了。”

    夏青蟬笑道“在家中確是沒有常繡,偶爾給爹爹做個鞋面不錯了,後來……”

    後來嫁給他。

    她喜歡他穿着自己親手做的衣服,再說,除了朝服和赴宴禮服需繡房專門製做,他日常也不願再穿別人的針線了。

    張錦笑道“你又這樣怔怔的!後來怎樣?”

    夏青蟬心中酸楚,怕張錦疑心,只得打起精神笑道“後來麼,遇到一個張姑娘,雖然聒噪了些,我偏就喜歡和她一起做些針黹。”

    張錦呸了一聲,兩人一同笑起來。

    月在中天,山西路官道,城外一家驛站。

    一道黑影閃進房中。

    房中當面坐着一箇中年男子,兩鬢風霜,神色間卻滿含富貴尊榮之氣,他身邊站着一個少年,這少年一身閃金紅衣,面色閒適自得。

    中年男子問道“如何?”

    那黑影躬身道“回王爺,先帝九月十三日凌晨在紫宸殿暴亡,亡時身邊有何貴妃、掌璽內侍高澄以及承旨翰林庾鉉。”

    “卑職打聽得先帝崩後不久,寧王便趕到宮中,江壁川也隨後帶兵進宮,第二日早朝時,文武百官方知有遺詔。”

    那紅衣公子長眉一揚,笑道“怎的報信的只說陛下病重,讓我們日夜趕路、回京探視?”

    那中年男子冷冷道“想是有人怕我得知二弟繼位,一怒在西州擁兵自立,難以收拾。”

    那紅衣公子躬身笑道“還是父親英明。”

    他說完又對着那黑影勾了勾下巴“我且問你,寧王既繼位,江壁川想是忙得很了?”

    那黑影道“二世子爺猜得不錯,新帝讓他主持詔獄,處理‘結黨營私、弄權誤國’的逆臣。江壁川動作極快,平日與咱們府上交好的人家,十有六七已經獲罪了。如今朝野上下,真是人心惶惶。”

    那紅衣公子冷笑一聲,道“難道沒人治得了他?”

    那黑影又接着道“世子爺,這江壁川……他手中本就握有三十萬禁軍實權,如今朝中政敵也被他借詔獄除去,滿朝文武無不唯他馬首是瞻,世子爺回京就知道了。”

    那紅衣公子忍不住大笑起來,說道“如此我記着些,若當街遇見,不與他爭道而行,定下馬禮讓。”

    那黑影知二世子慣愛嘲諷,不敢搭話,無聲退出去了。

    荊王皺眉對兒子道“這種關頭,一家嫡親四口、西軍十萬尚且前途未明,你還是這麼一副看熱鬧的浪蕩樣子!你何曾見你哥哥如此?都是你娘把你慣壞了!滾出去!看見你我心中煩悶。”

    那紅衣公子恭恭敬敬答了一聲“是”,出門去了。

    月下江府,歌舞昇平。

    江壁川候於廊下,夜色中看不清面上神情。

    突地一個鐵門般大漢走來,一頭跪下,半晌方道“張豹無用,今日還是沒能找到夏姑娘。”

    黑暗中好似傳來一聲嘆息,張豹斬釘截鐵道“樞相請放心,張豹不惜一切代價也會找到她。”

    張家西院,夏青蟬房中。

    張錦緊挨火盆坐着,正在給哥哥拆補去年的冬衣,預備來月好穿。

    夏青蟬去小院剪了幾隻菊花進來,邊插瓶邊笑道“這叢菊花向來無人照料,怎的開得這樣好!”

    張錦見她凍得雙頰發紅,更顯眼清如水,面容嬌豔,又見她身上只着幾重舊葛衣,纖腰一束,看着當真可憐,嘆道“這大早上的,房中點着炭盆還好,外面那樣冷,你怎的不把我大襖披上再出去?”

    夏青蟬低頭用一把大竹剪剪花枝,並不回答。

    她剛來時每天都穿着張錦的大襖,以爲張錦自有別的,早晚天寒,她有時問起張錦怎的不穿棉襖,張錦只笑說不冷,又說穿着棉襖做事不便。

    直到昨日晚飯時,張母問張錦怎的把唯一一件棉襖讓給外人穿,夏青蟬方知道真相。

    張錦見夏青蟬神情,猜到緣由,嘆了一口氣,正待說什麼,門突然被推開,張守仁提着一籠黑炭走了進來。

    他先將那炭放在牆角,又親自撿了兩塊添到火盆中,又囑咐了兩人幾句,便起身要去衙門。

    張錦叫住他道“爹爹,你待會對母親說一聲,讓她支些銀子給我。天氣越發冷了,蟬兒還沒有冬衣呢,再不快點置辦棉絮布料,冷下來之前趕製不出來。”

    張守仁點頭答應着去了。

    晚飯時分,張守仁照常外出與朋友飲酒,桌上只張母、張錦與夏青蟬三人。

    夏青蟬自從來了張家,飲食不慣,每頓只是略動筷子而已,這晚也草草喫完,坐在桌旁等張家母女喫畢。

    房中安靜,張母忽地開口道“張錦,這白肉和油餅別再吃了,給你爹爹留些。京城中喫食貴得很,添一口人喫飯不知要添使多少銀子。”

    夏青蟬從小養尊處優,在夏宅時自不必說,在江府時衆人對她也是百般照看、要一奉十,何嘗見過張母這等人物?一時竟未反應過來她是在諷刺自己。

    張錦惱母親指桑賣槐,將筷子重重一放,高聲道“你說這話有意思麼?你既心疼銀子,我不喫便罷!你快將制冬衣的錢給我,我好回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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