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明白嗎？”
冷笑褪去，墨霜的脣角重新趨於一個平穩的弧度，她瞥了眼玉煙兒，隨即移開目光道“不要告訴我，你們這些愚蠢的傢伙到現在都沒有發覺一路的異樣。”
墨霜好歹在暗夜生活了那麼多年，哪怕先前一直處於一個幾乎和外界顆隔離開來的狀態，她依舊可以憑藉對暗夜一貫作風的瞭解來推斷出個大概。
像安子麟三人現在能臉不紅心不跳地直奔到自己面前，那來路必定是暢通無阻的局面——但，這種一帆風順怎麼可能是由於暗夜的大發慈悲？
“都說事出反常必有妖，但你們連這種最基本的警惕心都沒有，呵，死在這裏也不冤。”
墨霜說完，不自覺拿餘光溜到三人身上。她注意到那邊幾人忽然開始咬起耳朵，心下莫名火大——
我的話都提醒到這份兒上了，知道危險的你們不快點逃命竟然還在那兒說悄悄話？！
墨霜覺得自己大概是高估了這三人的智商。
爲了一個毫不相干的人深入龍潭虎穴？果然是一羣天下最蠢的傢伙！
不懂自己心頭的怒氣源自何處，墨霜咬緊牙關轉過眼，控制着自己不提高音量“蠢貨！愣着幹什麼？跑啊！”
墨霜沒有想過，在自己刻意成倍放大的怒火下掩藏的，正是她自己都不想承認的心緒——那是畏縮、是迷惘、更是面對黑暗中亮起的熒光時，那份踟躕與淡淡的歡愉。
許久未出現的隱痛再度襲上心口，墨霜感到太陽穴處的血管在瘋狂跳動，彷彿下一秒就會爆裂開來。
“滾。”
直到現在，她還是壓着嗓子，彷彿只要如此做，這些蠢貨身後的追兵就會慢點尋聲而至——
那麼這些傢伙，便會多上那麼幾秒的逃生時間。
終於，三人停止了交頭接耳。
“霜霜，你一邊表現出忠於暗夜的模樣，一邊卻還不斷試圖以嘲諷的口吻把我們轟走……唔，不好意思哈，連最不聰明的煙兒都能看出來你想保護我們，所以霜霜你的演技可能還要向棠棠學習下。”
墨霜覺得自己的腦袋轟的大了一圈“不要自作多情！誰想保護你們這些白癡！”
可她的話語得到的是一致的無視。
阿澤微微偏過頭“子麟哥，之前給你的藥可以拿出來了。”
“我來扎？”
得到醫師特批的安子麟挑挑濃眉“行，我早就看這女人不爽了，趁此機會……”
“敢把霜霜捅成馬蜂窩你就死定了！”
玉煙兒怒而起。
“誰理我一下！”
完全被無視的墨霜罕見地表現出一絲怒意。
再拖下去，這些白癡就真的走不了了！
“喂。”
安子麟終於看向她，沉默了幾秒，死魚眼中很賤地閃過明顯的狡黠。
“你見識過真正的狗皮膏藥嗎？”
墨霜“？”
不等她反應過來，無數藤蔓瞬間拔地而起，唰地將她捆了個結實，阿澤小手一揚，藤蔓便朝地面方向一個大力，將墨·糉子·霜狠狠扯倒。
被反銬在身後的手腕一瞬間暴露在三人的視線中，包括那隻禁錮着她銘契的羅網晶。
與此同時，安子麟和玉煙兒一左一右同時從阿澤身側衝出，宛如餓虎撲食般奔呆滯的墨霜。
墨霜瞪大眼，感到裸露在外的脖頸一陣輕微的刺痛，下一秒視線中便是得意洋洋揮舞着空針管的安子麟，隨即，他遠遠躍開來，任由玉煙兒藉助自己噬靈類的力量同化那隻靈裝手銬。
羅網晶被分解釋放而出的能量極爲詭異，阿澤見安子麟已經輕鬆完成任務，便一邊感嘆他們難得遇上墨霜因爲震驚而不加反抗的情境，一邊默默維持着藤蔓的控制。
不過，羅網晶對銘契的剋制本就不容小覷，現在能壓制墨霜異能的靈裝等級肯定更是非同尋常，阿澤隱約覺得自己的藤蔓開始不受控制地鬆動。
“霜霜啊，既然我們要做狗皮膏藥那便要做到底。”玉煙兒將手掌覆蓋在靈裝上，矮着身子衝墨霜拋了個媚眼，“煙兒告訴你，我們今天還就耍無賴了，你用什麼方法都甭想把我們踹走。”
墨霜看不見手銬內金色細線被抽離的情況，但是能感覺出自己雙手即在被緩慢解放的趨勢。複雜的情緒盡數涌上心頭，令得她幾近怒吼
“胡鬧！我和你們非親非故，你們這般拼死拼活來救我做什麼？”
“放屁！”誰承想安子麟的嗓門一點也不比她小，“朋友救朋友哪兒還有那麼多理由！你這女人屁話是真的多，不知道一家子狗皮膏藥就要整整齊齊的嗎！”
心尖狠狠地顫了一下，墨霜的脣瓣哆嗦着，反覆咀嚼着這個陌生……卻溫暖的詞語。
朋友？
我們是……朋友？
朋友嗎？
她和……他們？
騙人的吧？
她怎麼會有朋友呢？
墨霜的瞳孔輕微顫抖着。
她很想像一個真正的暗夜成員那樣，在此刻向這些天真無知的“敵人”報以嘲諷的冷笑，很想肆無忌憚地逼視他們的愚蠢、嘲笑他們的善良，最後再漠然地履行完最後的“誘餌”職責，任由他們被趕來的暗夜高層帶走。
可是，她爲什麼做不到這種看起來如此輕易簡單的小事？
坦白說，自打墨霜記事以來，在那些被暗夜生活所充斥的記憶中，她就從來沒有過朋友與夥伴的概念——這裏的所有關係都建立在利益之上，金錢、名聲、榮譽，哪一個不是比虛無縹緲的友誼來得實在？
所謂同伴，不就是一個表面笑嘻嘻、背後砍死你的存在嗎？
“賣隊友”的事情見得多了，自然也就不奇怪了。
“別鬧了。”墨霜清清嗓子，盡力表現出一副淡淡的模樣，清冷的聲線乍一聽去好像依舊平穩，“我本就不是八星堂的成員，你們這般興師動衆究竟是爲了哪般？
還說什麼回家？回哪兒？別傻了，暗夜纔是我生活成長的地方。我、我……”
墨霜抿起薄脣，脣角似勾未勾，那一雙永遠傲然堅定、睥睨一切的雙眸裏，頭一次地流露出絲絲悲慼。
“我很好，一直都是。”
“好戲纔剛剛開演？霜霜你什麼意思？”
“還不明白嗎？”
冷笑褪去，墨霜的脣角重新趨於一個平穩的弧度，她瞥了眼玉煙兒，隨即移開目光道“不要告訴我，你們這些愚蠢的傢伙到現在都沒有發覺一路的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