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夜以繼日地呆在冥思閣,除了喫飯睡覺纔出樓。
般嶽幾次想找她說話,可是二樓入口被她掛了一個牌子:
請勿打攪。
他怕自己強行打攪,她一生氣乾脆來也不來了。
因此他想在大門口攔堵她,假裝不小心碰上,跟她打聲招呼,以化解僵局。
可是,每次都碰不上她。
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進出的,總歸是自己不在的時候。
最後他忍不住了,直接上樓去硬闖。
閣樓爲斜坡頂,斜坡底端有三處天窗。
當中那扇天窗旁邊擺了一個案幾,不知何時被含笑添了一副屏風,以遮擋視線。
屏風上也掛了一個牌子:
請勿打攪。
你就這麼防着我嗎?般嶽在屏風前停住腳步,清清嗓子說道:“含笑姑娘,你是否在?”
“請看牌子上的四個字。”含笑冷淡地回答。
“就說一句話。”
“請勿打攪!”
他一時啞語,厚不起臉皮來。
於是他採取迂迴政策,找金寧,讓他向含笑轉達自己的意思,希望能與她一起用膳。
金寧露出驚訝的神情:“您跟她在一棟樓裏,都不能見上一面嗎?”
“哪那麼多廢話!”
“我去。”金寧立即上樓。
他沒般嶽那麼多的顧忌,從屏風後探出頭往裏看,只見含笑盤腿坐在蒲墊上,正趴在案几上津津有味地看着書。
“嗨,含笑妹妹。”金寧露出笑臉。
“沒看到請勿打攪嗎?”含笑頭也不擡,“有話你讓小月轉達。”
“你現在六親不認了?”
“我就這麼一點時間讀書,接下來就沒機會了。”
“請給一炷香的時間。”
“你說。”含笑擡起頭來。
“你真不想自己去看看院子再定?”
“你定哪兒就是哪兒,樓前只要有天然活水池塘,別的我沒要求。”
“現在有兩個選擇,一個院子在鬧市區,一個在郊區,鬧市區的多50兩銀子。”
“一分價錢一分貨。買房子,地段最重要,將來好出手。”
“明白了。還有一事,將軍想與你一起用膳。”
“不喫,請你轉告,我看完他的書就走,如果他騷擾,我馬上提前搬出將軍府。”
金寧對她豎起大拇指:“有骨氣。”
然後他下樓把含笑的話一字不漏地轉告般嶽。
般嶽覺得很沒面子,擺擺手讓金寧走。
這事弄得他心煩意亂。
自己其實天不怕地不怕,不知爲何卻怕含笑從此不再搭理自己,卻又找不到好的解決辦法。
金寧明顯已經站在了含笑那一邊,不能期待他能幫上自己什麼忙。
能去訴訴苦的,大約只有範陸。
他騎馬來到太學找範陸。
太學是浦國的最高學府,建在皇宮東北面的紫山之上。
寬闊的九級臺階升向太學門房,門房頂着兩層屋頂,下面屋頂寬大,上面屋頂窄小,還向上插着兩根翎羽,就像戴着一頂博士帽。
兩屋頂之間的大匾額上乃開國皇帝所書“太學”二字,金粉塗抹,莊嚴而富貴。
浦國皇帝,凡重大典禮都在這裏舉行,故而明堂、太廟、太學、靈臺都在此處,高牆之內透出濃濃的神祕不可侵犯之味。
般嶽掏出腰牌交給門衛過目,這裏只有五品以上官員纔可進入,般嶽剛好擦邊——五品將軍。
裏面亭臺樓閣相當雅氣,掩映於參天古樹之間,景色好過任何一處名勝古蹟。
般嶽問了不少人,纔在太學學堂的藏書樓上找到範陸。
他正在自己專屬的書房裏寫字,竹片還沒有裝訂,案几上堆得到處都是。
竹簡隨意擺放,整間屋子顯得十分凌亂。
“我發現,沒幾個愛讀書之人愛收拾,爲何?”般嶽不喜歡如此亂的房間,心情本就不好,來到此感覺更壓抑。
“沒時間。”範陸回答。
“請個書童幫你打掃。”
“他們收拾整齊了,我卻找不到自己東西了。別看這麼亂,我知道每一樣自己需要的東西在哪裏。”
範陸說完,忽然反過神來,放下筆:“你怎麼來了?!”
“此時才發現是我?”般嶽嘴角上翹,書呆子!
“你來得正好,我一直在冥思苦想,爲何水能滋養皮膚?經研究,我發現,人體正常水分含量占人體重量十之六七。在嬰兒期,水分佔八成以上,成人期佔七成以上,中老年期佔六成以上,老年期在六成之下,不低於五成。顯然,隨着年齡的增長,人體內的水分在不斷流失,而這正是人過早的衰老、死亡的原因。若脫水至二成,就會有生命危險。如果離開了水,人體的一切爲之紊亂、停止,生命將不復存在!”
般嶽聽得一頭霧水,兩眼茫然。這位仁兄啥時開始從研究古籍改爲研究人體了?
“你知道這靈感來源於何人?啊——泣!”範陸打了個噴嚏,拿起布巾擦鼻子。
“誰?”
“就是你的愛妻含笑。”
般嶽的心難受起來,自己正想擺脫她對自己的影響,他偏卻提起她。
“你不知道,她整日在牢中將自己泡在水桶裏,那有多享受。我現在也喜歡在臥室放一大桶水,常常進去泡泡。但是我沒她厲害,她能承受涼水浸泡,我卻不能?啊——泣!”他說着打了個噴嚏,“你看,受涼了。”
“能不能不提她?”般嶽煩惱地說道。
“爲何?”
般嶽把事情經過跟範陸講了。
範陸遺憾地說:“你即將失去她。”
般嶽擺出無所謂的樣子:“你看她給了我多少麻煩?走就走吧,正好清淨。”
“我怎麼聽着,你話裏滿是後悔?”
“我般嶽從不做後悔之事。”
“言不由衷,我看你已經後悔了,所以在想辦法彌補,但是很難再改變什麼。”
“亂說!”
範陸自信地笑:“你瞞不了我。你向皇上奏請恢復將軍之職,想回海防營去上任,就是意圖避開雪吟公主,以彌補自己之前所後悔的事情,但是皇上會放你走嗎?”
“不試怎知結果?”
“恐怕徒勞無益。”範陸攤開手,“你自己找地方坐。”
般嶽找了半天,總算找到一個可以坐下的地方,腦海揮之不去還是含笑,疑惑地問道:“含笑爲何不理我了?”
“你給她的印象是懼怕權勢,貪慕富貴。”
原來如此!
自己的確後悔答應了浦玄皇加入雪吟公主的求婚隊伍,可這不是自己的本意。
“我想留下含笑,你可有好辦法?”他終於說出了實話。
“恐怕覆水難收。”
“有這麼嚴重嗎?”
“皇上賞含笑一百兩黃金也便罷了,還賞隨身玉,說明一點,他想保護含笑。你說,他憑什麼要保護一個與自己毫不搭界的女子?”
這話提醒般嶽了,瞪着範陸:“你不是書呆子,我纔是世上最傻的。”
“你不傻,是我旁觀者清,而你是當局者迷。”
般嶽與範陸一席話之後,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浦玄皇素有好色之名,若他開始打含笑的主意,自己豈能阻擋得了?
他可比太子更難對付!
“兄弟,下次再聊。”般嶽趕緊起身。
自己得去皇宮找浦玄皇,告訴他,自己反悔了,不願意與含笑解除婚約,更不願意加入雪吟公主的求婚隊伍。
希望一切還能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