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約的客人就在最後一桌。”
呂宣微微頷首：“多謝。”
說起來，這還是她和遇仙大大爲數不多最正式的見面，隨着走近，呂宣看到一道安靜賢淑的身影。
女子看起來二十幾歲，可實際已經過了三十，黑髮挽成丸子頭，些許碎髮俏皮地翹起來，純白色外套下是一條碎花裙，渾身上下透着恬靜的書卷氣。這就是《遇仙》原作者，筆名君言。
“君言姐。”呂宣深吸了一口氣，開口打招呼。
看到她，君言笑起來：“呂小姐還是這麼漂亮，請坐，喫點什麼？”
點了菜，服務生先端來一杯水，呂宣喝了幾口，才道：“君言姐今天約我出來，是想說那些事情吧？”
“是也不是。”君言莞爾一笑，“據我所知，呂小姐應該不是那樣的人，”
“叫我呂宣就好了，我還是您的書粉呢。”上次還拿着實體書要了簽名，是個稱職的書粉。
然而下一刻，呂宣卻怔了怔，她剛剛聽到了什麼，君言姐說她不是那樣的人？
呂宣突然有些激動：“您剛剛說……”
“我相信你。”似乎擔心她不相信，君言重複了一遍，眉眼間始終帶着笑意，“不過，如果不是因爲這件事，我想我們會以更好的方式見面。”
“是……因爲我的事情對劇組造成這麼大影響，君言姐一定也受到了影響。”雖然她下意識讓自己不去關注那些，可《遇仙》官方微博下也被那些人侵襲了。
說起這個，心上就像是壓着一塊石頭。
君言搖了搖頭：“只要事情是子虛烏有，我們就不畏懼這些流言，今天約呂小姐出來，是有件事，想懇請。”
聽到“懇請”這兩個字，呂宣心裏咯噔一下，忙道：“君言姐請說。”
彼時，服務生拿來飯菜，空氣中頓時多出食物的香味，君言道：“不着急，咱們邊喫邊說。”
呂宣點點頭，只聽前者緩緩道：“今天看到呂小姐，讓我想起第一次見到你的場景。”說到這，她笑了笑，“你可能不知道，我第一次見你，你和趙小姐正在一起試鏡帝芩。”
這個紅姐說過。
“我不是圈子裏的人，所以對演技不做評判，帝芩是我筆下……怎麼說呢，一個很讓人心疼的角色，在她身上，我猶豫過，徘徊過，可最後，你應該也知道她的結果。”
呂宣微微頷首，她自然知道，帝芩女子身份暴露後百朝罷官，太后垂暮無法監國，國師與敵人暗通款曲，不到一個月外憂內亂，岌岌可危之際，爲了那些瞧不起她的朝臣，爲了天下蒼生，帝芩還是披上了戰袍。最終以數萬戰士和一隻眼睛爲代價，換回了國泰民安。
班師回朝後，她舉行一場婚禮嫁給自己，而後自封監國皇后，並立下誓言，用餘生來保護黎民百姓。
一想到這，呂宣就憤憤不平，可時也命也，誰讓那個時候，還真就找不出第二個人能夠坐得了龍椅。
君言笑了笑，繼續道：“我選角色，是依照我心裏描摹的帝芩來選，那天我看到的你，跟我心目中的樣子不謀而合。”
一時間，呂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聽君言話鋒一轉：“這段時間以來，我在幾個片場往返，看到了你的努力，也大概瞭解了你是什麼樣的人。”
“所以我想問一下，《遇仙》在呂小姐心裏，是什麼樣子？”
聞言，呂宣下意識想起自己熬夜看書時哭成狗的樣子，赧然一笑：“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這本書雖然字數不多，我前後大概看十遍，每個人物都刻在腦子裏，可當我拿下試鏡邀請，又覺得自己看得不夠多。”
君言笑起來：“然後呢？”
然後？
“說出來又擔心你不信，我就是衝着帝芩來的，不光是因爲我喜歡她，也有一些自己的原因。”
“我相信。”君言微微頷首，似是在思考着什麼，片刻，她再度開口，“既然如此，那我就開門見山了。”
她臉色認真：“《遇仙》就像是我的孩子一樣，我雖然相信你，可我更希望它免被有心人利用，它是一個純粹卻又複雜的作品，我希望能純粹地靠《遇仙》本身亦或者大家的努力，得到觀衆喜歡，我這麼說，呂小姐你能明白嗎？”
一番話說完，君言面露幾分期待。
她只是一個文學愛好創作者，能遇到這麼好的團隊和演員陣容，她已經很高興了，可因爲最近的事，《遇仙》不光被利用，還受到不少人詆譭，這大大出乎她的預料。
面對她的坦誠，呂宣也沒有拐彎抹角，道：“我們可以將影響降到最低，可事情已然發生，不會回到像以前一樣。”
“我理解。”這三個字，呂宣說得真心實意，她想，也許君言的確是相信她的，否則也不會在這時候約她出來，說這些事。
可她又想，也許事情因她而起，也該因她結束，君言這番話是想讓她放過《遇仙》。
她理解，她能理解君言的意思，可這份理解中，也包含着濃濃的無力和疲憊。
創作無錯，愛護自己的作品也沒有錯，錯的是什麼？
從餐廳出來，君言十分有禮貌地說了再見，呂宣站在原地看着她離開，纔回過神來。
她在想，君言有沒有猜測，是趙曼詩引起這一切的呢？
剛剛那一番談話中，她只提了一句趙小姐，除此之外，都是她們之間的話題。
可不知道爲什麼，呂宣又覺得君言是在提醒着什麼。
——我只是想讓它平安無事且完整地呈現在觀衆面前。
平安無事，且完整？
一陣手機鈴聲打斷她的思緒，接起來，是金哲的聲音：“調查到的東西發到你郵箱了，具體怎麼做，你好好考慮一下。”
呂宣應了聲：“剛剛君言找我了，她是《遇仙》的原作者。”
“她說什麼？”電話敲鍵盤的聲音頓了頓，很快又響起來。
於是，呂宣把她和君言的對話大概說了一遍，鍵盤聲停下來，男人像是在思考着：“有沒有一種可能，是她可能猜到是誰挑起了這件事？”
呂宣步伐一頓，開門進入房間，她纔開了口：“你的意思是……”
“當初你和那個人同時試鏡，事後傳出黑幕搶角色，包括後來一樁一樁小事，她一直跟組，不會不知道，所以有這個可能。”
男人的聲音變得有些微妙：“她跟你說這些，是想讓你處理的時候再三考慮，畢竟如果那個人被扒出來，她可能會被劇組處理，而飾演的角色，也會成爲《遇仙》的污點。”
“讓《遇仙》完好無損的播出，這，纔是她找你談心的原因。”
聽着他的分析，呂宣越想越有可能，君言和趙曼詩沒有交集，顯然不會爲了她而求情，那麼就只能是爲了《遇仙》。
君言也說過，《遇仙》就像她的孩子一樣，而趙曼詩要是被扒出來，所受到的謾罵估計不亞於這場風波，在三個世家的打壓下，她甚至可能被雪藏。
這對《遇仙》的影響……
呂宣沒說話，電話那邊也就沉默下來，過了會，呂宣突然開口：“她的厭琉演得不錯。”
電話那邊鍵盤停下來，呂宣繼續道：“厭琉，是她在《遇仙》裏的角色，君言姐雖然沒說話，但當初評委老師推薦她去試那個角色，說明他們認可她的實力。”
“宣……”
“說實話，我跟她的對手戲不多，最後的對手戲，她沒能進入狀態，可第二次重拍時，她就是厭琉本人。”
她說的，也就是季司庭探班第二天，楊小黎哭戲那場。
“其實我之前也想說，她不適合帝芩這個角色，她要的也不是帝芩，而是女四號。”
如果厭琉是女四，那趙曼詩就是女四號。
說話間，呂宣打開平板進入郵箱，果然看到一個文件，裏面依照時間順序列出了十多家自媒體工作室，每一家收了多少錢，是如何編輯文案，如何運作，寫得清清楚楚。
而令人詫異的是，這些媒體口徑一致，說他們只收到她和祁翎州的文案單子，至於季司庭乃至楊小黎，跟他們沒有關係。
這是金哲他們聯手調查出來的，呂宣當然相信，一時間心情有些複雜。
前後不過三頁，而在最後有一個銀行賬戶，賬戶所屬人赫然是“趙曼詩”三個字。
儘管早就猜到了，可真正看到，呂宣還是嘆了一口氣：“金哲，你說我該怎麼處理，你們都把處理權交給我，怎麼不問我願不願意呢？”
亦或者他們都猜出是誰挑起這件事，權衡之下，才把決定權交給她。
電話那邊嗓音溫柔：“我們這麼做的原因，跟原作者的原因一樣。”
呂宣毫不猶豫地相信，如果她選擇把這份文件公之於衆，那麼不出半天，趙曼詩的後果不堪設想。
可不知道爲什麼，她竟然猶豫了。
趙曼詩只買通他們發佈她和祁翎州的緋聞，甚至還要求他們幫忙撤掉季司庭的輿論，包括後面扯到楊小黎的那些。
可網上那些人已經樂此不疲，他們根本來不及撤，況且大部分跟他們沒關係，他們也沒那個能力。
可以看出，事情鬧這麼大，趙曼詩也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