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王冉扭頭看了一眼左欣欣，話題突然轉到了宋瀟身上:“還記得你第一次看見我的時候嗎？”
左欣欣怔了一下，隨後點點頭。
她知道王然想說什麼。第一次見到王冉的時候，她和江煜城下意識就想起了跟她裝扮差不多的長髮紅裙的宋瀟。
不，準確來說，是王冉按照宋瀟的風格打扮的。
左欣欣想着，就聽到王然苦笑一聲:“當初我拿到那份檢驗報告後，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跟周海生做一個交易。”
左欣欣聞言驚訝地掃了一眼王冉:“什麼交易？”
王冉:“讓他娶我。”
左欣欣眼皮一跳，沒想到王冉這麼溫柔內斂的人，會做出這麼大膽的決定。?
不過這也解釋清楚了，爲什麼周海生一心癡迷宋瀟，最後還是和王冉結婚生子。
說到底，還是爲了宋瀟。
王冉笑了笑，語氣複雜:“只是我沒有想到，用盡全身力氣換來的婚姻，竟然是這樣艱難。”
誰也不能體會當初看到周海生點頭時，她心中的那股欣喜，因爲她要嫁給朝思暮想的心上人了。
她太害怕失去周海生，就提出即刻舉行婚禮，周海生卻說結婚可以，但是要等宋瀟生下孩子再談。
又是宋瀟。
可王冉能怎麼辦，她只能暫時收着檢驗報告，因爲只有那樣，她纔能有一絲絲的安全感。
再後來，宋瀟早產，孩子夭折，周海生消失了一段時間後，出現在她面前，說出了她日夜期盼的一句話——我們結婚吧。
雖然她知道周海生同意跟他結婚，僅僅是想要拿到那一份檢驗報告，但是能夠跟自己喜歡的人長相廝守。王冉還是忍不住的臉紅心跳。
周海生對她好嗎？
當然好，好到王冉不敢跟他提出任何要求。
婚禮場地的一切安排，都是按照王冉喜歡的風格佈置，婚紗，婚戒一系列所有的東西都是符合王冉心意，才定下的。
在所有親戚朋友的眼中，她是那天最漂亮最幸福的新娘，可是王冉心中卻滿是苦澀。
大婚當晚，周海生在臥室看見她的第一句話就是，檢驗報告在哪裏？
儘管早就知道，但王冉交出檢驗報告那一刻，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喜歡過我嗎？”
周海生顯然沒有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因爲在他看來，他跟王冉的這一場婚姻只不過是源於宋瀟的一場交易。
可看着王冉希冀的目光，他又不忍心打破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一個噩耗傳了過來
宋瀟出事了。
然後，大婚之夜，她的新郎爲了另一個女人拋下了她，一夜未歸。
再後來，她幾乎成了那個人的替代品。
王冉的最後一個字說完。車內陷入寂靜。音樂不知何時早已停止，兩個人沉默不語。
左欣欣握着方向盤的手關節泛白，她也沒有想到的是王冉跟她說的這些事情，居然是關於自己，周海生和宋瀟的所有事情。
左欣欣的心情也非常複雜，想要安慰卻不知道從哪裏開始說起。
這時，王冉緩緩開口:“其實你不用說什麼，我今天把這些事情說出來，只是想傾訴一下而已，你願意當我的傾聽者，我已經很感激了。”
說到底，其實她心裏還是有一些不甘的吧，畢竟她已經跟周海生結婚了這麼多年，還是眼睜睜看着周海生爲宋瀟着迷，一提起那個人就露出和當年如出一轍的表情。
可是事到如今，她又能跟一個死人爭什麼呢？
現在把這些事情說出來，就好像心中的罪惡感沒有那麼深了，雖然她的確是利用檢驗報告獲得了跟周海生結婚的機會，可這麼多年以來，她也沒有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情。
想到這兒，王冉看了一眼左欣欣:“他對宋瀟的事一直耿耿於懷，原本我以爲這只是他的猜想，直到那一天你出現了。”
她笑了笑:“你跟你母親長得真的不像，或許，你更像你的父親吧。”
左欣欣扯了扯嘴角，然而她並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
思忖片刻，左欣欣突然開口:“你知道我們在調查這件事，可是爲什麼，不把那些信息告訴他呢？”
比如抽屜裏的孕檢報告，護士懷中的嬰孩，這些，王冉應該沒有告訴周海生。
王冉聞言笑了笑:“因爲我想讓他點到爲止。”
左欣欣默了默:“那現在呢？”
“現在……”
王冉深吸了一口氣，看向窗外快速倒退的景物，語氣中多了幾分釋然:“現在你也看到了，他是不可能停止調查的。與其讓他知難而退，不如把我知道的所有信息都告訴你。如果有一天你們查出了真正的真相，或許，他纔會放下她吧。”
左欣欣默然。
王冉能這麼想，對他們的調查當然有好處，可這樣一個默默付出又悲慼的故事，着實讓她高興不起來。
歸根結底，其實王冉和周海生是一樣的人，爲了喜歡的人奮不顧身，必要時候不擇手段。
見左欣欣沉默，王冉笑了笑:“我的故事說完了，你有什麼想說的，就說吧，或許下一次，就沒有這麼好的機會了。”
今天出門，她特地精心打扮過，雖然面容有些鬆弛，可還是能看出年輕時的美貌。
左欣欣莞爾一笑:“很高興你願意把這些事情告訴我，不管怎麼樣，我相信你的努力不會白費。”
說出這些，王冉心情似乎好了不少，她長吐一口氣:“你們能儘快查出真相，我就很感謝了。”
聽起來，她們的談話似乎已經結束，而實際上纔剛剛開始。
左欣欣熟悉地打着方向盤，拐入一條繁華街道，找到一家咖啡館停下:“有興趣喝一杯咖啡嗎？”
王冉:“沒問題。”
兩個人在角落處坐下，一人點了一杯咖啡，等侍者拿過來後，才切入正題。
左欣欣直接開門見山道:“你當初看到的孕檢報告，確認是秦悅的嗎？”
剛剛爲了照顧王冉的情緒，左欣欣特地沒有打斷，纔在這時候問出來。
王冉點了點頭:“下面的我不知道，但上面那幾份的確是秦悅的，而且報告上的診斷結果不一樣。”
診斷結果不一樣？
王冉解釋道:“我大概看了三份，裏面一份顯示正常，其餘兩份都是胎兒發育緩慢。”
她看之前特地確認了名字，除非病房有兩個孕婦叫秦悅，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左欣欣敏感地捕捉到“胎兒發育緩慢”這六個字，她驀然看向王冉，眼中閃爍着某種光芒:“你確定你沒有看錯嗎？”
王冉怔了一下，很肯定地搖了搖頭:“事關重大，我怎麼可能看錯，只不過當時情況緊急，否則我就可以拿走一份。”
只可惜她當時確實太緊張了，也沒想那麼多，一聽到辦公室門口有動靜，就趕緊關上抽屜離開了。
左欣欣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齊醫生說過，馬齒莧有效果，但不會那麼強烈，而且根據保姆所說，孫梅每次放的用量都很少。
所以這個胎兒發育緩慢的原因，不單單是因爲馬齒莧。
思及此，左欣欣又問:“既然你在那家醫院工作，那照顧秦悅的那些醫護人員，你有沒有認識的人？”
目前爲止，他們只知道常青媛這個主治醫師，輔佐性的醫護人員，他們還一個也不知道。
而聽到左欣欣的話，王冉皺了皺眉頭:“這個我不認識，不過醫生身邊有一個助理，一直都負責秦悅的醫藥管理。”
左欣欣眸光一閃，既然負責醫藥管理，就像那個保姆一樣，和醫生的接觸必不可少。
只可惜更詳細的信息，王冉也就不知道了，畢竟她當時在醫院任職的只是會計，對這方面打聽不來多少信息。
那就剩下最後一個，那個護士懷裏抱着的孩子。
左欣欣記得宋遠懷說，護士要帶孩子去做檢查，可在他的視線裏，那孩子已經不能稱之爲孩子了。
聽左欣欣問起孩子的特徵，王冉身子僵硬了一下，良久，她才舔了舔乾澀的嘴脣，道:“我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孩子，就好像，就好像……”
左欣欣微微睜大眼，王冉吞了口口水，悄悄靠近，才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就好像是一個死胎。”
左欣欣:“！”
王冉怎麼說也是生過孩子的人，再不濟，好歹也是左欣欣的長輩，不會說出這種匪夷所思的話來。
再加上宋遠懷說的，孫梅聯合醫生對秦悅下手的可能幾乎實錘。
王冉現在提起來那一眼還是心有餘悸，八個月多的胎兒已經成型，而她看到的一幕，卻像是恐怖電影裏的鬼娃娃，讓人不寒而慄。
至此，王冉似乎也明白了看起來其樂融融的宋家，背地裏到底隱藏着什麼牛鬼蛇神，也有些理解周海生爲什麼會那麼執着宋瀟的死。
誰知能想到看起來光鮮亮麗，人人羨慕的世家大族，竟然還不如一個平凡的小家庭，最起碼沒有那麼多爭名奪利，勾心鬥角。
想着，王冉也明白了宋瀟的性格爲什麼那麼要強，並且看起來不好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