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姑逢引 >第六章 怪物
      他沉默良久,半晌後,不答反問:“那姑逢山大小生靈,山主又受本體所限,如何比得過我瀟灑”

      “那你是誰”

      “你這姑娘,問題忒多。”他笑罵道:“與你耗了一年有餘,我該去其他地方尋她了。”

      我悻悻而歸。

      一年的聽書生涯戛然而止,至此,再無人在溪邊爲我守候停留,我也再無理由在清溪徜徉流連。

      我悵然若失,目不能視,耳無處聽,竟一度覺着了無生趣。再不似往日那般,沒心沒肺地粗糙過活。

      見我日漸消沉,樂樵事無鉅細地照料開解,可我還是一不小心染上了風寒,日日昏睡,病榻纏綿。

      竹屋牀榻上,聽松濤陣陣,幽篁蟲鳴,嗅竹香如初。

      如果當初,從未遇見,我便還是那個無慾無求無知無畏的瞽女;如今,我不免有些怨他,怨他故事講得過好,引人入勝;怨他毫無徵兆說走就走;怨他爲了別人不再爲我駐足。縱然怨他,我卻更記掛他。想念他的故事,想念他故事裏的春花秋月,紅塵凡味;惦念着他有沒有找着那個紅衣姑娘,那個讓我心疼又羨慕的紅衣姑娘。

      心緒起落間,我又昏睡過去

      自一片茫茫蕩蕩的夢境中醒來,我愜意地伸了伸懶腰,四處打量。頭頂石壁凹凸不平,牀前的小木桌上,零散地躺着幾粒青果。雕花鏤空的衣櫥,嵌了一面泛着黃光的銅鏡。眼前什物,雖陌生又熟悉得緊,心裏似乎熨帖了些。下牀隨手拿了一粒青果,蹦脆兒的嚼着,大擺手邁向洞口,抽空瞥了眼銅鏡:嗯,紅衣蹁躚,英姿颯爽

      負手立在距離洞口十尺左右的懸崖邊,我卻一陣茫惚:我是誰我在哪兒我要去哪兒

      席地而坐,無聊地轉起了眼珠子。天氣酷熱,流金鑠石,才轉了幾圈就眼冒金星。

      極目遠眺,水積春塘晚,陰交夏木繁。隨手從身旁的灌木中扯下兩片樹葉,疊在一起,放在脣邊,一首悠揚婉轉的小曲兒便嫋嫋盪開。

      懸崖下一個人影兒由遠及近,是個着褐衣的男子。此人大步流星,身形彪悍,擡頭見了我,便大吼:“喂,你下來”

      我環顧四周無人,想必是叫我。但人不能太自以爲是,於是我用食指戳着自己,瞅着他。

      “就你喂,你自己下來”

      原來我叫喂,可我並不認得他,憑甚他叫我下去就下去。況且,懸崖還恁高

      許是見我半天沒反應,那人倏地躍空而起,在懸崖上幾個起落,便停在了我面前。我見此人身形高我足有兩頭,雙拳指骨捏得嘣嘣響,面有怒容,看情形,他想要捏死我,或者至少在明示他能捏死我,便很沒出息地發了暈,皺眉抿嘴閉眼,腦子像被人放了煙,睜開眼,卻發現那人後退了幾步,一臉厭惡:“又來要不是冥公子今日有貴客,兄長隨侍左右,我豈會前來接你”

      雖說他的話我不甚明白,言語之間的嫌棄也毋庸置疑,但聽出他的無惡意,便又抿了嘴忍着頭暈瞧他。

      他無奈地閉了眼:“雖相處良久,但見你如此,仍覺驚悚。你速速上來,今天山中有貴客”隨後俯下身,四肢着地,眨眼就變了樣:棕褐色的長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見風而長,兩耳之外腦門之上又長出兩耳,這耳不同於之前的小巧,卻是又尖又長,絨毛下的血管隱約可見。

      我這副花容月貌,他竟覺得驚悚在我面前突然變成這個鬼樣子,似猿非猿,到底誰驚悚,到底誰駭人啊

      “喂”他又在叫我名字了,“速度些”

      我挪到他身旁,輕聲細語:“我怎麼上去”他變身後的身形可不小。

      “隨便”他頗不耐煩。

      我一把抓住他瀑布似的長毛,蹭蹭地攀巖一般坐了上去。他大吸一口氣,神色凝重,作勢向下跳。我趕緊伏低身子,手緊緊圈住他的脖頸,心驚膽戰地候了半日,愣是沒動靜。我偷偷地眯眼環視了一遭,發現我們還在原地。他的前肢僵在半空,翻着白眼,只差沒口吐白沫了。我趕緊鬆了手。他舒了口氣,又重重地呼吸幾番,面露絕望:“真不知每次冥公子是如何帶你下山的”

      雖然不知道那冥公子是何許人也,但眼下此地委實無聊,或許跟他走會更有趣些,便只能連聲道歉:“對不住,實在對”

      “抓好”他忽然打斷我的話,騰空而起。

      抓好抓哪裏我手忙腳亂,只能隨手抓了兩把在我臉上亂拂的毛髮,薅草般揪住。

      “放手”因着腦門上的毛髮被揪,他的腦袋只能高高地揚起,聲音急怒交加:“我瞧不見下面的路”

      我又趕緊鬆了手。可他背上實在顛簸,無奈之下,我只能轉而去抓他那兩隻剛長出來的又尖又長的耳朵。

      “喂放手那裏不能碰”他氣急敗壞的聲音隨着山風飄來,斷斷續續:“放手你這個怪物”

      天津https:.tet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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