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的白氣在長街上大紅燈籠的光線下此起彼伏,煙塵嫋嫋,就像一鍋剛出爐的白麪饅頭端上了街面。
撲面而來的人間煙火氣讓人心裏非常踏實,這就是一種叫做“過年”的感覺。
張風起身材高大壯實,在熙熙攘攘的人羣中劃開一條路,護着溫燕歸和溫一諾往前走。
溫一諾覺得十分安全,笑嘻嘻地挽着溫燕歸的胳膊,一起進了一洞天的大門。
他們的包間在二樓靠窗的地方,到時候不僅能喫喝玩樂,還能看十二點江城市政府放的煙花。
這個位置,整個酒樓也只有三個包間。
張風起的包間是三個包間裏位置最好的那個。
他一上樓,一洞天的老闆和老闆娘就知道了,特意來跟他說了會兒話,還給溫一諾塞了一個大大的紅包。
溫一諾沒想到喫個飯還能拿大紅包,這個意外之喜讓她不由自主臉帶笑意,一直到進了包間,那璀璨的笑容來不及收斂,讓屋裏的人都愣了一下。
她怎麼突然這麼好看了???
屋裏的親戚們腦海裏不約而同泛出這樣一個念頭。
溫一諾進門看見包間裏的人,剛纔歡喜得如同盛夏牡丹園的心情頓時回到原地,往窗外看看,嗯,還是臘月三十冰封萬里,心冷自然涼。
她斂了笑容,淡淡點頭,把身上的羽絨服脫了,又幫她媽媽溫燕歸脫下羊絨大衣,一起掛在包間的衣帽鉤上。
溫燕歸微笑着跟屋裏人打招呼:“阿鷺、小孫,阿鸝、小王,你們都來了。”
“千金、小梓,過年好。”
她順便掃了一眼這個包間,裝修得還行。
特別是爲了應景,包間裏紫褐色木質鏤空的牆壁上還掛着倒貼的大紅福字,門口當然少不了龍飛鳳舞的春聯。
她打量整個包間的時候,包間裏的人也在打量她。
溫燕歸已經四十出頭,可能是因爲生孩子早,依舊窈窕美貌,臉上沒有一絲皺紋,就連眼眸,都清澈得像二十多歲的年輕姑娘。
溫一諾比她媽媽高,沒有她媽媽窈窕,但她身材凹凸有致,略帶蝙蝠袖的大紅鑲黑金色滾邊套頭衛衣襯得她膚白如玉,吹彈可破。
和套頭衛衣同款的菸灰色緊身抓絨彈力褲更顯得她一雙長腿筆直筆直的。
那一點點比瘦女孩多出來的豐盈恰到好處地點綴了她的青春無敵。
和她相比,細的跟竹竿一樣沒前沒後的表妹孫千金,裹在白色羊絨高領衫裏,寡淡得如同一抹蒼白的影子。
在她二姨溫鷺歸心裏,一直記得溫一諾是個總喜歡繃着臉的小胖姑娘,怎麼突然就跟張開了一樣……
這五官,這氣韻,比她媽媽溫燕歸當年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當年被大姐溫燕歸“支配”的恐懼重上心頭。
溫鷺歸陰陽怪氣地“喲”了一聲,欠着臉扇了扇風,白眼半翻,“大姐,你可是貴人事忙,瞧瞧都幾點了?我們姐妹一年到頭也只見一次面,你還讓我們等!”
“幾點了?二姨,才五點過十分啊……”溫一諾看了看手錶,聲音軟糯可人,嬌憨地說:“定的年夜飯要到五點半纔開始上菜,二姨你是餓了一天就等着晚上喫頓好的嘛?”
她笑得軟綿綿的,一點攻擊性都沒有。
所以就算她的話讓溫鷺歸氣得七竅生煙,也無法跳起腳來罵她。
好似一隻剛燒開水就被一杯冰水澆熄了的熱水壺,所有的熱氣都只能內部消化,噎得她臉色紫漲。
而且溫一諾背後的張風起對她們虎視眈眈,溫鷺歸很怕這個大哥,不敢在他面前太過份。
只能忍着怒意,氣咻咻瞪了溫一諾一眼。
扭頭看見自己的老公孫元憨厚地笑着,從她身邊走過要跟溫一諾打招呼,立刻一巴掌打在他身上,惱道:“好狗不擋道!你站我前面幹嘛?!”
孫元的臉唰地紅了,喃喃說不出話,既尷尬,又慚愧。
溫一諾對二姨的丈夫孫元其實感覺還不錯,是個非常老實的男人,只好給他解圍說:“二姨爹,您過年好。”
孫元鬆了一口氣,拿着一個薄薄的紅包塞到溫一諾手上,呵呵笑着說:“過年了,一點壓歲錢拿去買糖喫。”
他不善言辭,這麼多年,給人壓歲錢都是同一句話。
溫一諾高高興興點點頭,響亮地說:“謝謝二姨爹!”
她小姨溫鸝歸見狀拉着自己剛滿十二歲的兒子王梓走上前來,對孫元說:“二姐夫,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一諾都十九歲跟着大哥掙錢了,你還給她壓歲錢!我們王梓才十二歲,又是咱家唯一的男孩,你的壓歲錢可不能少!”
王梓從小喫得多,又不愛運動,比同齡男孩要胖很多。
不過溫家三姐妹長得都好看,她們的下一代外形都隨她們,還是都很不錯的。
王梓雖然胖,但依然五官端正,也是一枚小帥哥。
他伸出胖胖的手,朝向孫元大聲說:“二姨爹過年好!我的壓歲錢呢?!”
孫元當然也準備了。
他又拿出一個紅包,放到王梓手裏,笑着說:“王梓過年好。”
王梓隨手捏了捏,見薄薄的一片,搞不好裏面只有一百塊錢,他有些不滿。
不過親戚們都在,特別是大舅張風起在這裏,他爸媽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在大舅面前好好表現,所以他還是忍住了沒有出言嘲諷孫元的寒酸。
但溫鸝歸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她輕笑着嗤了一聲,說:“二姐夫還是這樣啊,三千塊錢一個月的工資喫不飽餓不死,拿了十多年了吧?——二姐,你可真會找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