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爺子衝着鍾顧問笑了笑：“鍾顧問，您也看到了，今天家裏實在太亂，這賬不如我們明天再交吧？”
這樣一張一弛，已經徹底把二房三房那幾個心懷異心的人給鎮在了當場。
“老爺子，我們真的沒有這種心思，”看着林正和林啓都說不出來話，林靜定了定神，解釋道，“我們真的只是想幫着林苒把這事處理了。”
林老爺子看了她一會兒：“處理現在的事，就需要重新分家才能處理？”
林靜強撐笑容：“這就是話趕話，大家都上頭了才……”
“你們要是有不服的，大可以把你們的父親和族裏的老人都給叫過來，大家把所有事都攤開了，好好論論理。”林老爺子對着他們淡淡道，“若是你們真吃了虧，我一分不少，全部翻三倍賠給你們！如若不然……”
他看了林毅業一眼，屏聲靜氣道：“先前本家借給你們的那些錢，也該說道說道了。”
“老爺子，既然話都說到這裏了，那我也就要問問您。”寧姣麗噎了噎，咬牙了良久，終於站了起來，“我們家林毅業到底哪裏不好，讓您這樣的差別對待？”
話開了頭，她也就再也不怕了，紅着眼睛質問道：“我們家毅業，實打實的林家長孫不是嗎？但您那間屋子爲什麼給了林苒住？好，林苒最近遭了事情，心情不好，還是個女孩子，我們讓就讓了。可是憑什麼今年祭祖您只讓林苒陪着去，本家的祖產也都是要給林苒繼承，毅業就不是林家人了嗎！”
這些年她真的忍夠了，他們對這老兩口可都要比親生爹孃都要好了，就算是塊冰也該被融化了！
若不是心裏還知道惹不起老兩口，寧姣麗怕是已經撲上去抓着老爺子的領口質問了。
“林家長孫？”老爺子笑了一聲，眼睛裏是看傻子一樣的憐憫，“老三媳婦，你是不是忘了，林毅業只能算是你們二房的長孫，要論林家的長孫……”
“林苒不還好好的站在我後面嗎？”
“她一個丫頭片子！”寧姣麗怒極反笑，“還不得嫁到別人家去，那林家不也就變成別人家的東西了，斷子絕孫了嗎！”
林苒被震撼到了。
她雖然知道重男輕女的思想還是存在的，但是沒有想到在寧姣麗這些人的心裏，居然還這樣的根深蒂固，深信不疑。
她真的很想給這些人科普一下《婚姻法》和婚前財產公證。
也認識到我國的普法工作真的是任重而道遠……
林老爺子也被她的邏輯給逗樂了：“老三，你這媳婦是從哪個朝代娶回來的？”
思想還不如他一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頭子開放呢。
“老爺子，嫂子這話雖然難聽，但確實是這個道理。”林啓緩過氣來，也開始幫腔，“您再疼林苒，那也是個要嫁人的丫頭，咱們這樣的人家，怎麼能交給一個丫頭當家？這樣的話，偌大的家業豈不是便宜別人了！”
又頓了頓柺杖，讓他們再次安靜下來，林老爺子道：“早知道你們這麼想，我倒不如早把話給你們說明白了，好讓你們徹底掐滅心裏的這非分之想！”
“你們這樣問我，我倒還想問問你們，是哪條法律規定的，我們本家當家做主的就不能是個女人了？！”
林啓喊道：“但是這成何體統！”
“成何體統？我告訴你林啓，在林家本家，老子就是體統！”老爺子吼了回去，林苒怕老爺子在這樣上火下去，心臟受不了，連忙輕撫老人背後幫他順氣。
用柺杖把客廳裏的這些人挨個指過去，林老爺子說一不二的性子終於顯山露水：“老子祭祖讓林苒跟着，就是告訴林家列祖列宗，本家的繼承人就是老子唯一的孫女，林家的長房長孫！誰要是不樂意，就找律師來告老子，看看法庭上能不能站得住腳！”
林啓夫婦臉色灰敗，癱在座椅上良久，終於敗下陣來，灰溜溜的扭頭走人。
而林正扶住了難以置信的妻子，臉皮發燙，自己也分不清是羞愧還是憤怒，咬了咬牙：“老爺子，真是好手段！”
隨即轉身大步離開，林毅業連忙跟上。
林靜也實在坐不下去，搖搖晃晃的撐着道了別，半天都沒有等到老爺子的迴應，只好尷尬地自行離去。
目送着他們離開，屋裏一片寂靜，緩緩的，林茹笑的溫雅：“堂叔，那我也先走了。”
林丞也扶着臉色不好的甄婧起身：“阿婧也到了吃藥的時間，堂叔，我過幾天再來看您。”
對着他們兩個，老爺子的表情也回到了平日裏對待小輩的慈祥：“今天還多虧了你們，幫着苒苒說上了幾句，我那些話也不是說你們的，往後還是跟以前一樣，還是一家人。”
幾人連說明白，又寒暄了幾句，便告辭離開。
周淮安看了低垂着眼簾，像是要從素白瓷茶杯上看出一朵花來的莫執，剛想也開口告辭，卻不想老爺子淡淡的開口：“周先生，還麻煩您稍等一下，我今天已經把話跟他們挑明瞭，但有些話還是得單獨跟您談談——以後我們老兩口不在雁城，還得拜託您都顧着苒苒。”
這是要單獨談話了。
看着周淮安和老爺子一起進了小書房，林苒這才卸了全身的力氣，頭一次不顧形象，以一種特別形似葛優癱的姿勢坐在了臨近的那張椅子上。
“累了？”莫執這才把視線從茶杯上挪開，語氣也柔軟了下來。
“看到爺爺回來的時候，就站不住了。”林苒閉着眼睛，按着太陽穴，過了好一會兒才應道，“雖然心裏勸慰自己不要瞎想，但是人之常情，還是害怕最壞的情況發生。”
去祖宅的必經之路上發生連環車禍，時間也能對的上，這事放在誰身上也得思量思量。
莫執看着小姑娘，聲音很輕：“你怎麼知道，我告訴你這件事的時候是真的發生，而不是在演戲呢？”
她沒有睜開眼睛，還是揉着太陽穴，卻斬釘截鐵的應道：“因爲我相信你，不會拿這種事情來演戲的。”
那是她心裏最重要的人，以他們的生死演戲，那怎麼說都太過分了。
聽了這句毫不猶豫的話，男人看着她，慢慢的笑了起來。
彷彿冰雪消融，繾綣的春水映着岸邊那灼灼桃花。
周淮安只用了很短一段時間便從書房裏出來，看着坐在椅子上彷彿睡着了一樣的林苒，拍了拍她瘦削的肩膀：“老爺子叫你進去。”
眼神卻落在莫執的身上。
已經沒有什麼空餘力氣去關注周圍的林苒，自然也就錯過了兩個男人在視線上的交鋒，伸手揉了揉臉，便起身向書房走去。
她知道，在那些人都離開了之後，林老爺子肯定是要單獨跟她聊一聊的。
小書房的門還是和林苒記憶中的一樣，是一扇最普通不過的木門，只是上面的把手卻是仿古的青銅獸首銜着門環，她小時候最喜歡的就是把五顏六色的繩子綁在上面，說是給門環穿衣服。
敲了敲門，推門而入的時候，林苒甚至覺得自己是穿過了時光隧道，回到了小時候。
小書房裏什麼都沒有變，甚至就連牆角那個隱藏着的加溼器都和過去一模一樣。
就看着坐在書桌後面的林老爺子轉過身來，笑着衝她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