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和寧姣麗夫婦二人還跪在地上，方遲卻視若無睹，彷彿這兩個人跪在這裏是在正常不過的一件事。
林老爺子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會兒：“你是……方家小子？”
方家和林家雖然認識，但是也只是面子上的交情，在林苒記事以來幾乎是從來沒有來往，因此林老爺子對方遲也只是有些過去的印象。
“老爺子果然是好記性，”方遲就笑，完全沒有平時那種恃才傲物的距離感，十分的有力，“沒有事先打招呼就貿然過來，實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要不是他剛剛偷偷衝着林苒眨了眨眼睛，林苒可能都覺得自己在做夢。
不過想一想，方遲畢竟也是名門世家出來的人，這樣的禮數和教養自然是不會缺的，只是本身就因爲鑽研玉雕很少見人，外加他的藝術成就也足夠支撐他自在灑脫，內裏孤高的性子這才冒了頭。
“這就見外了不是？”林老爺子呵呵的笑，“你們年輕人能夠來看我們這些老傢伙，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嫌你們叨擾呢？”
說罷，淡淡地掃了跪在地上的林正和寧姣麗一眼：“起來吧，在小輩面前，這點兒臉面我還是給你們的。”
方遲還是對攙扶着從地上爬起來的兩人熟視無睹：“我今天來也沒有什麼大事，就是我這個急性子鬧的，不趕緊把設計圖拿過來給大侄女看看，我是真的頂不下心來，茶不思飯不想的。”
林老爺子笑着搖了搖頭：“你們這些搞藝術的啊，當初林苒她父親學工筆畫的時候也是，一有了感覺不喫飯不睡覺也要把手上的活兒做完……我真是早就習慣了。”
寧姣麗膝蓋火辣辣的疼，卻又礙於場面，實在沒法伸手揉，她一邊皺着眉忍痛，一邊和自己的丈夫交換了一個眼神，從對方的眼裏看到了和自己心裏一樣的志得意滿。
林老爺子的話，加上剛剛進門前這人說的那兩句話，這人到底是誰，已經昭然若揭。
只是他們沒有想到，方遲對方珊珊的寵愛居然到了這種地步，有了設計圖不管這是什麼場合什麼地方，第一時間就要拿過來給他這個侄女看。
但是在今天這個場合下，這是簡直就是老天爺給他們送來的翻身的機會啊！
方遲這個方家本家最出名的人這樣給方珊珊長面子，老爺子肯定要慎重考慮，在方家主動提議要訂下婚約的現在，還要不饒人的追究他們昨天的一時之錯，會不會讓方家今後和林家本家交惡。
寧姣麗看着低着頭思索什麼的林苒，藉着拭淚的機會冷笑起來，方珊珊今天早上偷偷對她說的話果然沒錯。
就算是老不死的不爲別的，單獨爲了這個小野種考慮，也不可能真的得罪方家，他還得考慮自己吹燈拔蠟了以後這個小野種的活路呢！
沒想到居然連方遲都來了，這肯定是方珊珊提了一嘴小野種到底有多囂張，這才趕過來幫着自己這個心頭肉一樣的侄女撐腰的。
“真是沒想到方先生今天也能來，”寒暄問好了之後，二叔公笑着說，“看來您是真的疼這個侄女啊，親自給設計不說，還給修改了。”
方遲彬彬有禮地一笑：“畢竟一方面是受人所託，另一方面……我這人怪癖多，受不了我的作品被不乾不淨的人帶過。”
這話，就說的有些奇怪了。
林苒心頭一跳，卻沒有擡頭，安安靜靜地坐在旁邊，裝作自己是一隻鵪鶉。
她大概已經猜到了方遲會怎麼做。
只是這樣的作風實在是和她接觸到的方遲不同，從方遲到了以後說的第一句話開始，她就隱約咂摸出了一些違和來。
“方叔說的是，”方珊珊適時的插了一句話，“畢竟玉和其他東西不一樣，有仁義智勇潔五德的。玉要是被不乾不淨的人帶過，可就失去了那種特有的美感了呢。”
方珊珊雙手交疊的放在膝上，聞言大方的一笑：“爺爺您說笑了，我不過是因爲跟叔叔呆在一起的時間長，潛移默化的就知道了這些而已，今日也算是班門弄斧了。”
她爲什麼在方遲面前，也能這樣淡定自若毫不慌亂？
以先前對她的瞭解來看，她不應該連這種時候都能完美無瑕的演習纔對啊。
林苒暗自想到。
寧姣麗察覺到丈夫對自己投來的目光，心領神會，剛要開口順着這個話題往下捧一捧方遲的時候，卻聽到了方遲涼薄的聲音。
“玉之五德，僅僅是對玉自身而言罷了，就算是被不乾不淨的人帶過，玉的美仍舊是不會被破壞，所以我這些年才這麼鍾情於玉。”
“我說的受不了，僅僅只是說我的雕工帶在那些人身上，讓我覺得噁心。”
“這……”二叔公聽着這話不對勁，怎麼感覺方大師聽了自己侄女這番話，明顯的就不高興了？
方珊珊也是愣在了當場，被衛蔚安排來的方遲怎麼會……這樣的下她面子？
不等她反應過來，就只聽見方遲那把好聽的聲音繼續說道：“這位小姐今後，還是少跟你口中的叔叔呆在一起吧，不然再被這樣的歪門邪道薰陶下去，怕是真的會受到不少的影響。”
寧姣麗的嘴張張和和，像是被扔上岸的魚一樣：“方/方大師，您何必這樣說自己呢？”
潛意識裏，她還是不敢相信最有可能的那個事實。
方遲像是聽到了什麼玩笑話一樣瞪大雙眼：“這位夫人，您是聽錯了嗎？我剛剛這番話明明是說那位小姐的叔叔，怎麼會是說我自己？”
不，不能再讓他這麼說下去了！
一旦說下去，那就全完了！
方珊珊忽的一下站起身來，動作之大，甚至把手邊的水杯都帶到了地上，發出了清脆的碎瓷聲。
“他是騙子！他纔不是方遲！”她厲聲尖叫着，根本就無暇再去顧及自己心心念念要維持着的形象。
林老爺子卻已經問出了口來：“你說你今天是爲了你侄女來的？”
“是啊，我跟莫執是兄弟，他的侄女可不就是我的侄女嗎？”方遲笑道，“而且林苒這丫頭先前提的不少點子都和我不謀而合，可不就是投緣了，一見如故嘛。”
男人的話像是一道雷，“轟”的一聲在方珊珊的頭頂上炸開。方珊珊頓時覺得熱血都退了個乾乾淨淨，只剩下全身的痠軟和冰冷，心臟在胸腔裏跳個不停，臉上板不住得抽搐了起來。
“珊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二叔公眉頭皺得死緊，問道。
方珊珊的心臟像是被人狠狠地扯了一下，好半天才勉強止住了哆嗦的嘴脣，豁出了臉皮大喊：“他就是個騙子，根本就不是方遲！！”
林苒淡然的聲音輕輕響了起來，目光裏是淡淡的憐憫：“如果他不是方遲的話，那麼身爲方大師傳聞中最寵愛的侄女，你爲什麼在開始的時候就不說明呢？”
方珊珊一直頓住了，臉頰又死命的抽搐了兩下：“那是……那是因爲……”
人在被逼到絕路的時候，是真的會急中生智的。
腦海裏忽然閃過了一個念頭，方珊珊擡手，臉色鐵青的指着林苒：“我明白了！這就是你爲了徹底讓二房無法翻身使得計謀對吧？！你就是害怕叔叔阿姨有了翻身之力，找到你故意陷害他們的證據，暴露你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