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不捱打！”這句話說完，方珊珊似乎也意識到什麼，小聲道，“我媽沒事就好。”
莫執瞄了方珊珊一會兒，突然道：“他是不是總說你媽捱打都是因爲你，只要你聽話你媽就沒事，你要是不聽話了，你媽就要捱打了？”
“怎麼會？又不是小孩子……”方珊珊的聲音越講越小，臉上浮現出掙扎之色，片刻後還是平靜了下來，苦笑道，“你能不能給我個準話，願不願意幫我？”
聽到這兒林苒也明白了點什麼，和莫執對視一眼，說出了早先商量好的話：“幫你也不是不行，但是你暫時得跟着我。”
方珊珊眨巴下眼睛，不明所以：“跟着你是什麼意思？”
“就是你來爲我做事，一天24小時一年365天，到我決定結束之前，我叫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林苒講起這話來蕩氣迴腸，似乎出了什麼氣般，“你自己考慮吧！”
晚飯的時候方珊珊沒有出房間，而林苒在這件事情上明顯沒什麼耐心，喫完了飯就直接推門進去，想問問她到底是怎麼想的。
方珊珊正坐在牀邊四處尋找着自己穿過來的那身衣服，那衣服裏面浸的全是血，林苒一給她換下來，直接就被莫執給燒了。林苒當時還問爲什麼，莫執說“見血的衣服得燒，祛晦氣”，她很是懷疑真假，不過在這種事上當然莫執說了算，況且還有個承叔在旁邊點頭稱是呢。
見林苒進來，方珊珊撐出個乾巴巴的笑容，道：“我的衣服呢？”
林苒迅速把疑惑拋到腦後，眉毛一挑，問：“幹什麼？”
“我得回去，爸會生氣的。”
這話對林苒來說就像是公牛眼前的紅布，頓時就激怒了她，只是面對被打成這樣的方珊珊不好說什麼重話，她只是把睡衣往方珊珊身邊一砸，冷然的道：“換衣服，你今天睡這裏。”
方珊珊愣了下，囁嚅的還想說些什麼，林苒卻搶先道：“你閉嘴！換衣服吃藥睡覺！”
“可是……”
“沒什麼可是，你一晚上不回去老東西又不會死！況且你是第一次不在家裏睡嗎？！”
過去的時候，林苒即便是生氣也大多是冷嘲熱諷，方珊珊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勃然大怒的林苒，被這麼當頭突襲完全懵了，吱吱唔唔的道：“可是我媽……”
“老東西要是敢打你媽，我就找人替你打回去！”林苒從齒縫裏擠出話來，“換衣服吃藥睡覺！”
不過我不保證會不會趁機諷刺她幾句就是了。
看着方珊珊頂不過自己，只能低下頭忍着疼換衣服，林苒在心裏默默補充了一句。
等折騰完了方珊珊這邊的事情，林苒出了門就主動窩進了莫執對她張開的懷抱裏，半天都沒有說話。
而莫執只是抱着她，輕輕撫摸着她的長髮，等她自己開口。
“二叔啊，我覺得，也許我想氣的人還沒來得及生氣，我就要先被氣死了。”
半晌，林苒悶悶地說道。
“相信我，他會非常生氣的，不過他還是不會放棄方珊珊。”莫執抱着她，淡淡的道，“他深信自己對方珊珊的控制非常嚴密，雖然生氣但不會相信方珊珊能脫開他的控制，況且，方珊珊的那個媽還在他手上呢。”停了下，他又補充道，“其實這也是他那麼輕易就讓方珊珊離開家的原因，他察覺到方珊珊非常好控制。”
林苒擡起頭來，有點兒不明白他什麼意思：“什麼意思？”
“要是你是方珊珊，你會怎麼做？”
“當然是以牙還牙。”
“所以喬敬義這麼多年纔沒有控制住你……你聽我說完。”見林苒揚起了眉毛，莫執繼續道，“方珊珊跟你完全不同。因爲方珊珊被他控制的太好，更像是一個普通的家暴受害者。受家暴傾害的女性總是有相似的性格，方珊珊大概從小隻想著怎麼不捱打，當她發現聽話和代替母親捱打能達成目標後，‘聽父親的話’成了她最深最牢固的思想，不管這‘話’怎麼荒唐他都會去做。她是被訓練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單靠勸說根本沒用。她所有的人生都在做服從父親這件事，甚至父親要死了她還會害怕，因爲她甚至不知道沒有父親的人生該怎麼過。”
“不是她沒出息，她被培養成這樣，沒辦法的事。”莫執見林苒還要生氣，趕緊拉回了話題，“她父親老了，所以他對方珊珊的控制會更緊密，但這也是個好機會。”
林苒咬牙切齒的道：“什麼機會？”
“知道是誰操縱了方珊珊，給她僞造身份，讓她接近秦瀚海，這人又是爲了什麼。所以現在你要代替方珊珊的父親，成爲她新的控制者，”莫執看着林苒的臉色，補上了一句，“我是說，暫時的，在你把這件事情處理完之前。”
林苒從前也不是沒有接觸過家暴受害者，現在腦子稍微一轉，也就知道了莫執是什麼意思，思索了半分鐘之後點了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不過我覺得方珊珊會這麼聽話的原因……”
林苒等了一會兒，沒下文了，追問道：“是什麼？”
莫執有些猶豫的道：“我說出來你別生氣。”
林苒頓生懷疑，硬擠了個笑容道：“我不生氣，二叔你說吧。”
“你肯定會生氣的。”
“我不生氣。”
“你已經生氣了。”
“我真不生氣。”
“你生氣……”
“我沒生氣！快說！”
“你生氣時可能很像她父親。”
林苒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過了半晌才彷彿裂了條縫，眉毛眼睛嘴巴都在顫抖，好像下一秒就會有什麼可怕的東西破開皮膚衝出來般。
莫執鬆開了她，平靜道：“我就知道你生氣了。”
“我沒有！”林苒脫口而出，聲音卻不自覺地拔高，“我怎麼可能和……！”
“苒苒。”
“我不聽！”
“苒苒，你聽我說。”
“我不聽！到此打住！”
“苒苒！”
“你少跟我說話！”林苒的眼神都不對勁了，在客廳裏轉來轉去如同困獸。
莫執皺了皺眉，伸過手去：“苒苒……”
林苒其實已經聽不清莫執跟自己說了些什麼了，她滿腦子只有一股憤怒，燒的她滿心滿眼都是一片赤色，感覺到有人來拉自己，想也沒想地就一拳揍了過去！
莫執顯然也沒想到林苒會動手打人，條件反射性的擡手格擋，經年的鍛鍊發揮了百分百的作用，好在他還記得面前的人是林苒，硬生生從拳變成了掌，擋開了林苒的攻擊。
但是他就算是留了力氣，可林苒沒有收住，被自己的力氣推得一個踉蹌，然後像是絆到了什麼東西，整個人都往前撲了過去！
向來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的莫執這次是真被嚇了一跳，他以前不是沒見過林苒生氣，但是從來沒見過今天這個陣勢，林苒這個人聰明的要死，絕對不可能別人都要打到她了還不往後躲，像今天這樣毫無還手之力只能說是真氣瘋了──氣到連躲都忘了。
林苒是被莫執小心翼翼給抱到沙發上的，她慢慢清醒過來的時候，只覺得耳朵裏嗡嗡直響，連莫執的聲音都像摻著無數雜音聽不清楚。她呻、吟了一聲，捂著臉翻了個身，這才察覺腦袋下面墊著柔軟的薄枕頭。她勉強睜開眼睛，就看見了莫執的臉。
“醒了？”
“唔……”
莫執摸了摸她的臉：“疼不疼？”
“嘶！”
“發完瘋了？”
“嗯……”
莫執嘆了口氣，附下身撥正她的臉，溫柔的道：“苒苒，你跟那種人渣不一樣，從來都不一樣，你知道暴力是不好的，永遠都不會把這個當成自己解決問題的方法，因爲你好像更……嗯，偏於在語言上把對方羞辱的體無完膚，姑且也可以稱之爲一種軟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