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鑫從來不知道除了拍電影，這年頭還誰用中文管自家老頭子叫“父親”這麼書面的稱呼。她突然想到了什麼，驀地扭過頭去看林苒，後者的目光從那少年進來開始就沒離開過那桌父子，眼睛都不眨一下。
蘇明義眯起眼睛，他的角度剛好能看到少年的側臉。紀鑫順着他的視線，再一次別過頭去，驚悚地發現，這個少年的側臉，竟然有一點眼熟……就像，就像林苒。
乍一看沒覺得，是因爲兩個人的氣質說得上天差地別，甚至連兩個人的性別都不一樣，可是安靜地坐下來笑着說話的樣子，卻幾乎如出一轍。
店裏的孩子們多了起來，說笑打鬧聲四起。如果說一個女人等於五百隻鴨子，那這樣剛放風出來的猴孩子們，每個人都大概等於兩個攻擊力超水平發揮的女人，吵到即使靠得很近，說話也得大聲喊。在這種情況下，紀鑫已經完全聽不見隔了兩張桌子的地方那對父子在交流什麼，她只能通過林苒的表情來判斷一些東西――比如說，林苒的表情越來越接近空白。
突然，少年臉色不大好看地站起來，差點碰灑了手邊的飲料，大聲地說了一句話，這回音量夠分量，紀鑫也聽清楚了，那少年喊：“我就是要幹這一行，就是要，要是不能做這件事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你沒這個權力管我！”
說完撥開一幫因爲他突如其來的高分貝而有些發愣的圍觀羣衆們，跑了出去。頭髮花白的父親衝着兒子跑出去的方向站起來，伸出手，好像想把少年叫回來，可是最後還是搖搖頭，什麼都沒說。
紀鑫看着中年人的側臉，覺得他似乎很難過，臉上有那麼一點看了讓人心酸的落寞。
過了一會，中年人也要走了，林苒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想要跟着他站起來，隨後強自鎮定地又坐了回去，低低地對蘇明義說：“叫人跟着。”
蘇明義突然一把按住林苒放在桌子上的手：“你覺得他像……”
沒等他說完，因爲林苒的電話而趕過來的承叔甩開了他的手腕，有些陰惻惻地說：“蘇先生，我勸你拿開你的手。”
蘇明義閉上嘴，一動不動。
林苒甩開他的手，站起來的時候順便給了蘇明義一腳，差點把他從椅子上踢下去：“都少給我廢話，走。”
一行人不明白爲什麼要跟着這麼一個半大的老頭子，蘇明義看着承叔把手收回來的時候，心裏迅速地轉念，模模糊糊地，感覺自己明白了一些事情――學校門口的奶茶店，讓林苒錯認的某個中年人，還有那長得和林苒有一些像的少年。
或許這就是和林苒埋在心裏，強迫自己忘記的一部分，蘇明義想，很久之前，林靖和曾經對她說過一些事情，難道這個讓林苒來這裏的神祕人，刻意演了這麼一場戲給她看嗎？
他們跟着那個神祕的中年人，一路走走停停，之後中年人突然停下來了，叫了路邊的一輛出租車，坐上車一直跑到了城外，四個小時之後，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中年人下了車，走進了一個特別逼仄的小衚衕裏，車子進不去，林苒他們只好下車步行追蹤。
小衚衕裏黑洞洞的，泛着潮溼的氣味。一路七拐八拐，拐到了盡頭，然後――
林苒望着眼前的死路，呆在原地――他們竟然把人跟丟了。
那個人給她看這樣一幕，到底是爲了什麼，爲了警告，還是……爲了提醒？
回程的路上，紀鑫一直很擔憂地看着林苒，林苒不是沒有注意這一點，只是她現在心裏一片茫然，沒有去考慮這些雜事的心思。
就這麼考慮了一路，林苒也沒得出什麼有用的結論，到了城裏之後，林苒本來是想請蘇明義他們喫頓飯，但蘇明義說自己還有事，把她和紀鑫送到了地鐵站之後便跟着自己的下屬匆匆離去。
承叔接了個電話，說了幾句之後，跟林苒簡短的告了個別，便獨自離開。
“你覺得，那個人爲什麼要讓你去那裏？”看着秦思銳離開，紀鑫一邊跟着她往地鐵站裏走，一邊問道，“我覺得好奇怪啊，搞得跟拍電影一樣，不然你還是報警吧？”
“我現在就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我應該去學學心理，”林苒無奈地聳了聳肩，“這比研究法條難多了，雖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人遲早得成爲咱們的研究案例。”
“老天保佑我聽了你這話，今天晚上不會做噩夢。”
“你就裝吧，就好像你見奇葩案例見得少一樣。”
在進地鐵口之前，林苒擡手看了看自己的手錶，猶豫了一下之後，對紀鑫說：“小鑫，我去找個人有點兒事，要是我二叔給你打電話的話，你……”
紀鑫一臉瞭然：“行我知道了，就說你跟我在一起，然後立馬給你打個電話。”
有默契真好。
林苒感動的想。
在做了二十分鐘地鐵之後，林苒站在季飛語新換的住處門口挑眉挑眉再挑眉：“你……不至於吧？”
季飛語嘆了口氣，把她讓進門坐下，然後端上了剛剛煮好的咖啡：“就我一個人住，而且我一年到頭都在外面跑行程，用的了多大的房子。再說上次私生粉那件事情也夠我頭疼的了，還是收斂點好。”
坐在他的單身公寓裏，在經過了最初的驚異之後，林苒還是極其適應，她坐在鬆軟的布藝沙發上端着咖啡開口：“你等下還約了人？”
“對，定了個雜誌拍攝，今天去試試妝造。”季飛語對林苒沒有任何隱瞞的必要，畢竟他們兩個現在的關係並不需要隱瞞什麼，“你來找我，是有什麼事情嗎？”
林苒笑了笑，喝了口咖啡才慢悠悠地開口：“想找你幫我盯個人。”
“你說。”季飛語在林苒對面閒適地坐下。
“放鬆點，我又不會幹什麼違法亂紀的事情。”看着季飛語的表情，林苒忍不住失笑，“你只要盯着這個人就好，他跟誰見了面是重點，說了什麼你盡力就行，只要不被他發現，回頭把東西給承叔讓他交給我就行了。”
季飛語點了點頭，然後從林苒手上接過了她的手機看了一眼，一看之下，他忍不住擡頭看着林苒：“這不是……卜昌平？我聽說你的朋友和她……”
“她是她，我是我，就算我們兩個關係再好，該做的我也還是得做。不過這件事情你最好不要讓別人知道，否則我也只能對你採取點措施了。”林苒臉上的笑容讓這句話聽起來真假莫辨，“剛好你在他們家公司那裏有關係不是？”
“你跟卜家那個老頭子有過節嗎？”季飛語突然問。
林苒愣了愣，隨後才反應過來他大概是誤認爲自己和卜家有過節，所以纔要從卜昌平身上下手。
她淺淺的笑了起來，可即便如此，爆發出的美麗仍舊讓季飛語有點看傻了眼，這個女孩子實在是太過漂亮，這種美是讓人永遠無法忽視的美：“他？他還不夠資格跟我有什麼過結。”
伍子平原來跟卜家有過不少合作，不知道出於什麼目的，在通過在卜家公司裏的眼線知道了紀鑫跟卜昌平談戀愛之後，伍子平不知道明裏暗裏提醒了她多少次，要注意點兒。
不過對於卜昌平父親那種誰強就去對誰獻殷勤的方式，林苒一直都是看不上眼的。
想到這裏，林苒也就收回了自己的思緒，讓自己把注意力放到現在的談話上來，無論在怎麼樣，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