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林苒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下襬，“如果心裏有鬼，在這段時間裏也就會露出馬腳，要是現在就開始處理，反而就真的找不到什麼證據。”
她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似乎是說給楊曄聽，又彷彿只是在自言自語：“把這裏弄成了這個樣子……我怎麼可能就什麼都不做？”
坐在車上的時候，林苒忍不住又想起來蘇明義，那時候他跟林靖和其實都還上着大學，她那時候初中來雁城過年，年少銳氣加上不知道天高地厚，搞砸了一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一個人偷偷躲進林靖和放畫材的儲藏室裏哭，正好讓蘇明義撞見，男人沉默了一會兒，看着她哭的像是貓一樣的花臉，忽然笑了起來：“至於嗎，哭什麼？”
那樣的舉重若輕，淡定從容。
蘇明義爲什麼要幫她？林苒困惑了很長時間，是人情投資？是別有所圖……或者說，是他一時的心血來潮？
那時候林苒還不像現在一樣精通人情世故規則，只知道人家幫了自己總是要回禮，千挑萬選不知道該怎麼送禮，最後傻乎乎地買了一堆水果和補品，蘇明義看到的時候好像是被娛樂了一樣，扒在門框上笑了半天才想起來讓她進門：“我這輩子，還是第一次有人給我買蜂王漿的――你太有創意了，怎麼沒再給我弄點蟲草人蔘什麼的呢？”
那個時候，他好像漫不經心地說：“你啊，下回也別弄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也就別送我什麼禮了，這玩意沖廁所都得把下水道給黏住，記得承我一個人情就行了，以後有用的着你的地方，別給我支支吾吾忘恩負義，我就感激不盡了。”
林苒至今記得。
她雖然只是個庸庸碌碌的小人物，沒有流芳百世或者是說遺臭萬年的本事，但是也是知道，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一諾下了，必然就是千金不換。
一個人，如果連起碼的道義都不知道怎麼寫了，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的。
只是……要怎麼換蘇明義這個人情，目前看來還是要仔細考慮的。
她低低地笑了笑，在承叔給自己打開車門的一瞬間，收拾好了臉上的表情和所有的心事，穿戴好外套，平靜地走向了會議室。
“爺爺，聽說您的風溼病又開始發作了，需不需要找醫生過來看看？”林苒看着視頻那邊林老爺子腿上搭着的毛毯，微皺了眉，開口問道。
“放心吧，”林老爺子毫不在意的說道，“醫生已經看過了，完全沒有問題。”
很多人都說，歲月似乎對於此刻坐在視頻那邊的林老爺子這個男人來說格外的優待，即便這個男人已經年紀很大了，可是看上去他還是那麼的年輕有力，還是那麼的不可動搖。
可是他終究還是老了。
林苒在屬於自己的位置坐下之後不動聲色的想，他早已不是當年那麼年輕，外表再怎麼衰老的比其他人看上去的要緩慢，可是歲月從來不曾優待任何一個人，他周身的氣場已經悄悄地泄露了這一點，更不用提在近距離之下，可以看到的他臉上細細的皺紋了。
不過或許這一點是在座的有些人很樂意看到的的情況，林苒甚至可以肯定，如果是現在自己的爺爺嚥下最後一口氣的話，自己的反對派一旦坐上了那個位置，自己一定會被立刻驅逐出去的。
但是這不是林苒現在需要考慮的事情。
其實這次見面，與其說是林老爺子想見林苒，倒不如說這是一次內部會議。
要不是林苒堅持視頻會議就足夠了，林老爺子甚至想親自飛回國內來坐鎮。
因爲除了林苒這個大小姐之外，林家本家的顧問以及幾位會計，都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等待着最後一位到場的人和林老爺子說完話之後，開始開會。
關於他們挨個彙報的最近的生意情況以及其他的事情，林苒完全是在神遊天外，這些不過都是明面上走的東西罷了，他們各自都有各自負責的領域，可是在那個領域上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大家彼此也都心知肚明，只不過是不說破而已。
而林老爺子本人更是對這一點了解極深，林苒甚至懷疑，那些被各個領域的人掩蓋的只有他們內部才知道的，別人當真打探不到的祕密，自己的爺爺也都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只不過事情只要不鬧得太大，他也樂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金沙中文
即便是再不熟悉內情的人也能看得出來，林老爺子對他這個孫女到底有着多麼大的期望。
可是林苒知道，除了那幾個真正見識過自己手段的人之外，有很多人都是不耐煩看到她的，他們始終認爲自己是靠着身份和秦家婚約出了問題後林老爺子的憐愛才拿到的這些東西，承叔甚至曾經還拿到一份賭局的賠率表，上面清清楚楚地寫了他們認爲自己拿到哪個級別的東西，會提供什麼樣的服務。
這樣也好，林苒想，就讓他們誤以爲自己真的是個那樣的人吧，以便在她想出手的時候，能夠達到一擊致命的效果。
“你有什麼想說的，林苒？”
很好，這就到她了，林苒不用回神都知道，開口說這話的一定姓李的兄弟當中的一個，他們兩個在這個林家裏已經有七八年的時間了，從自己開始參與進來的時候就看自己不順眼，而在這個時候問出這個，絕對是想要把自己現在基本不怎麼去公司的情況拿出來當個笑柄。
她並沒有理會那兩個即便是穿着一身昂貴而精緻的手工西裝也掩蓋不了從骨子裏透出殺氣和戾氣的男人，而是轉頭看向了一臉平靜的林老爺子，帶着極其符合氣氛的微笑開口：“這個月比上個月多了百分之五，爺爺，只不過我最近有點事情，沒怎麼去公司而已，而且公司裏……很有可能出了內鬼。”
林老爺子的眼睛裏劃過了一絲不知名的光：“查到是誰了嗎？”
“已經查到了，是已經離職的李羿，已經安排人去起底了，”林苒頓了頓，“以及他的夫人。”
屋子裏一片靜默，沒有人對此發表任何言論，只有那座古老的立式鐘錶發出沉重的響聲。
“李羿……”林老爺子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我沒記錯的話，他應該是有人跟我推薦過，想讓他來總公司的吧？”
林苒卻沒有接話，這要怎麼處理，就是林老爺子的事情了，畢竟她的地位還不能直接說想要怎麼處理這之後的事情。
只是，她不可能不把這事說出來，林老爺子不見得不知道，況且這個人到底是誰推薦進來的，那個人自己心裏也有數，既然有人想讓她不痛快，那麼也就別怪她再把場子給找回來。
整個會議之中，林苒所說的其實也就是這幾句話，所有人也都知道，其實林苒不過是過來走個過場，李家兄弟不過就是想要給她找不痛快而已。
當會議結束的時候，林苒還是按照往常的習慣一樣，留了下來，在承叔親自關上了房間的門之後，林老爺子終於再次對自己的孫女開口：“我沒記錯的話……這個人其實是林正的大學同學？”
“是的，爺爺。”林苒微微頜首，“我還沒有動手。”
林老爺子長出了一口氣，揮手讓想要上來給自己注射日常必備的藥水的醫生等等，半晌之後才說：“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林苒點了點頭，看着自己的爺爺靠在座椅靠背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你知道你那個繼父最近都在哪裏嗎？”
在說完這句話之後，林老爺子雙手撐着座椅扶手站了起來，這動作讓林苒一下子就變了臉色，問道：“爺爺，您好像不僅僅是腿上的舊傷發作。”
林老爺子擺了擺手，臉上露出了一個完全符合慈愛標準的笑容來：“不過是查出了我有高血壓而已，還要不了我的命。當然，不用擔心，我的孩子，雖然醫生給我的那些藥我完全不知道是什麼，但是我有按時吃藥。”
這句話顯然沒有安慰道林苒什麼：“我覺得您需要做一個徹底的檢查，爺爺。”
“啊，這個我會注意的。”林老爺子打量着林苒，“說實在的，苒苒，你這樣打扮的太成熟了，年輕人就應該穿的鮮亮一點兒，少穿什麼黑的灰的。”
女孩子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整理了一下自己黑色襯衫的領子：“我挺喜歡這件的，聽說是最新的款式。”
“我覺得我已經不瞭解你們年輕人的潮流了。”林老爺子也笑着搖了搖頭，“那麼……說回我們的話題，喬敬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