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馮向南提着兩條利羣香菸,從那個斜坡上去。

    一年沒來,高磡上還是老樣子,就像她的爸爸,過了一年,還是老樣子一樣,時間在這個高磡上,好像已經停滯了。

    向南走進婺劇團的大樓,走到了樓梯口,朝左邊的走廊看看,走廊裏沒有燈,黑黢黢的,但在盡頭,有一團亮光,是從邊上開着的門裏倒出來的,那是她爸爸的辦公室,向南忍不住笑了一下。

    向南朝走廊裏走去,她的腳步很輕,直到她走進了那團亮光裏,站在門口,坐在那裏看着一張舊報紙的馮老貴,也沒有發現她。

    向南叫了一聲:“爸爸!”

    馮老貴擡起頭,看到了向南,驚喜地叫道:“南南!”

    馮老貴站起來的同時,有些疑惑地伸了伸頭,朝窗戶外面看看,他每天在看舊報紙的同時,其實也是在聽着外面的動靜,他聽到有汽車加足油門,轟鳴着從那個斜坡開上來,那就很有可能是張晨的司機或他老婆,送向南過來了。

    馮老貴沒有看到外面的車,有些奇怪,走過來,一把抱起向南之後,還朝外面走了兩步,走到了走廊裏,朝樓梯那邊看看,也沒有看到人。

    馮老貴問:“南南,誰送你來的?”

    向南有些自豪地說:“沒有人送,我自己一個人走過來的。”

    馮老貴吃了一驚,趕緊把向南抱進去,放了下來,他問:“你一個人走過來的?”

    永城縣城,整個就是依新安江而建的狹長一條,張晨的家和永城婺劇團,一東一西,在縣城的兩頭,從那裏走過來,差不多要走四五十分鐘,他不知道,向南是從文化系統的宿舍過來的。

    這麼冷的天氣,一個小孩,走四五十分鐘的路?馮老貴趕緊去摸向南的臉和手,好在她的臉和手還是滾燙的,這才稍稍放了心。

    向南把手裏的香菸遞給馮老貴說:“給你。”

    同時她看到了,馮老貴桌子上放着的,就是三塊五一包的阿詩瑪。

    馮老貴拿着塑料袋,朝裏看看,又吃了一驚,他問:“你把爺爺抽的煙拿過來了,爺爺知道嗎?”

    向南搖了搖頭。

    馮老貴說:“不知道?爺爺都不知道,那爸爸就不能要。”

    向南看着他說:“爺爺不知道,但這個,也不是爺爺的煙,是我在下面小店裏買的,你可以要了吧?”

    馮老貴笑道:“那可以要,女兒給爸爸買的香菸,爸爸抽起來特別香。”

    向南也笑了,她說:“賣煙的叔叔和我說了,這是他那裏第二高級的香菸,爸爸你要是不喜歡,可以去換最高級的中華。”

    馮老貴趕緊說:“不換不換,這個對爸爸來說,已經很高級了,爸爸抽不慣中華。”

    “那你以後,不要抽那個阿詩瑪了,就抽這個利羣好嗎?”向南說,“這兩條抽完了,你就自己下去買,也算是我送你的。”

    馮老貴點着頭說好,心裏在苦笑,就爸爸這點工資,阿詩瑪都要省着抽,哪裏抽得起利羣。

    向南把揹着的包在桌上放下,打開來,從裏面拿出一個塑料袋,把袋子遞給了馮老貴,和他說:

    “就用這個買。”

    馮老貴看到,塑料袋子裏是一大迭的百元大鈔,嚇了一跳,馮老貴趕緊問,南南,這麼多錢,你是哪裏來的?

    向南說:“我自己攢的呀,張晨叔叔、小昭阿姨、孟平叔叔、賀紅梅阿姨、瞿天琳阿姨……很多很多人,都會給我壓歲錢,還有,我平時要是考試考得好,打球打得好,小提琴拉得好,張晨叔叔他們,都會獎勵我,我攢下來的。”

    向南報了一大串的名字,獨獨沒有說杆子叔叔,她發現自己不管是說張晨叔叔還是說小昭阿姨,爸爸都會很高興,但她覺得,她要是說杆子叔叔,爸爸可能就不會高興了,杆子叔叔,是獎勵她錢,獎勵最多的,但向南就是沒有說。

    向南說着的時候,馮老貴不停地點頭,等她說完,馮老貴問,那你有沒有謝謝他們?

    “當然謝謝了!”向南說。

    馮老貴把塑料袋疊了幾疊,把袋子裏面的錢裹緊,他和向南說:“那這些錢,你要放好。”

    想想,一個小孩,身上帶這麼的現金也不好,他說:“要麼南南,爸爸帶你去,把這些錢存在銀行好不好?”

    向南搖了搖頭,她說不要,這是我攢下來,給爸爸買香菸抽的。

    馮老貴笑了起來:“南南,爸爸怎麼會要你的錢,爸爸還給你準備了紅紙包呢。”

    “爸爸爲什麼不可以要南南的錢?”向南問。

    “爸爸是大人,南南是小孩,爸爸已經能夠掙工資了,南南還是學生,還不能夠掙工資,等到南南也掙工資的時候,爸爸就會要南南的錢了。”

    馮老貴說着,向南盯着他看,等馮老貴說完,向南嘆了口氣,她說:

    “哎呀,你們大人,怎麼就是不肯聽小孩子的話,我前面不是已經告訴你了,這也是我掙來的,我努力學習,努力打球,努力拉小提琴,我靠自己的努力掙到的錢,和爸爸掙到的有什麼區別?”

    馮老貴被向南問得啞口無言,他有些尷尬地笑笑,想起來了,從自己的提包裏拿出一個紅紙包,遞給向南。

    向南站在那裏,揹着雙手,不肯來接,而是說:

    “爸爸可以給南南錢,南南也可以給爸爸錢,你要是把這個錢收下,南南就要你這個紅紙包。”

    馮老貴看着向南執拗的樣子,覺得她和譚淑珍還真是像,自己今天要是不收了這個錢,她看樣子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肯定是連紅紙包也不會收。

    馮老貴想了想,他想到了,還是自己去把這錢存進銀行,找個機會,再把銀行卡交給張晨。

    馮老貴和向南說:“好好,爸爸收下,謝謝南南!”

    “那你要買利羣抽,不要抽阿詩瑪。”向南說。

    馮老貴說好,爸爸有了南南給的錢,以後都抽利羣了,爸爸是整個婺劇團,唯一抽得起利羣的人了,厲不厲害?

    向南咯咯笑着,不停地點頭。

    馮老貴說着把煙鎖進了抽屜,把那包錢,放進了自己的包裏,向南看到了,這纔拿起了桌上的紅紙包說:“謝謝爸爸!”

    馮老貴問:“南南,今天要不要演戲?”

    向南叫道:“要!”

    馮老貴站起來,拿起自己的提包,他說好,我們去練功房。

    向南每次到這裏,最喜歡乾的事情,就是跟着爸爸學演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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