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晨看看時間,已經是五點多鐘,晚飯時間到了,張晨問柳青,想喫什麼?

    “回家,我媽在等我。”柳青說,“下了飛機,直接就到這裏來了,都還沒見到我媽。”

    張晨說好,那我送你。

    張晨開着車,送柳青到了他們家門口,柳青轉過頭來問:“要麼你進去,跟我們一起喫飯?”

    張晨一聽,連忙搖頭,柳青笑道:“怎麼,你怕見我媽?”

    張晨說,有點,我還是上次在浦東機場,你爸媽送你出國的時候見過一面,這一晃都多少年了。

    “喫飯和多少年沒見,有什麼關係?”柳青看着他問。

    張晨說:“多年沒見,那要見,就正式一點見,就這樣闖進去,有點冒昧。”

    “幹嘛,你還想提着大包小包來見?你要是提來了,我媽也不會收,還會給你臉色看,就這樣,我媽反倒會很熱情。”

    柳青說着,她見張晨還是坐着沒動,明白了:“說來說去,還是怕見,你這是在給自己找理由,對嗎?”

    張晨老老實實地點頭:“對。”

    柳青咯咯地笑着:“沒想到你也還有怕見人的時候,你在臺上,不是誰都不怕得罪的嗎?”

    張晨嘿嘿笑着:“不一樣,不一樣。”

    “好吧,那就給你留一個正式場面見的機會。”柳青說着打開了車門,“別忘了列選題,多列幾個。”

    張晨說好。

    “那就放過你了,拜拜。”

    柳青說着下了車,然後打開後車門,從後排拿了自己的揹包,又說了一聲拜拜,走了。

    張晨正想啓動車子,他的手機響了,是譚淑珍,張晨接了起來,譚淑珍問:“張晨,你在哪裏?回不回動感地帶?”

    張晨說回。

    “想喫什麼,我去買?”譚淑珍問。

    “算了,去喫日料吧。”

    “嚯嚯,張晨,今天太陽沒從西邊出來啊。”

    “我是懶得爲去哪裏,和你囉嗦。”

    “好好,只要去喫日料就行,你的態度無所謂,分頭走?”

    張晨說好。

    譚淑珍沒事的時候,還是會到張晨動感地帶樓上喫晚飯,不過現在,和他們一起喫飯的人少了,喫得也簡單了,下面食堂的菜,再加一兩個兩個人自己想喫的菜就對付了。

    小莉基本都在廠裏,徐巧芯和小武,哪怕是徐巧芯晚上要接着加班,他們的晚飯,也必須回家喫,喫完了再過來單位,徐巧芯和張晨他們說,要是他們一天不回去,王老師就秒變唐僧,兩天不回去,她就會找單位裏來,看看我是真的忙,還是在找藉口躲她。

    葛玲也一樣,她媽媽兩分去了江山之後,葛玲每天傍晚,都要回家一趟,或者從下面食堂帶飯菜回去,或者回家之後,再帶她爸爸出去喫,偶爾,葛東海做過一兩餐,但兩個人,硬着頭皮也喫不下去,做得太難吃了。

    葛玲他們現在搬到了錢江新城,錢江新城雖然高樓林立,但生活很不方便,家附近沒有菜場,也沒有什麼商業街,沒有小飯館,只有一家“沙縣小喫”,葛玲說,那是全杭城食材最不新鮮的“沙縣小喫”,喫過一次,她都不敢帶她爸爸去第二次了。

    離他們家最近的商業區,就是錢江新城的萬象城,天氣好的時候,葛玲就帶着葛東海,走去萬象城樓上喫飯,順便逛逛,只是,萬象城樓上的餐廳,生意都很好,需要排隊,這個有點麻煩。

    張晨到了友好飯店樓上,譚淑珍比他先到了,不需要告訴他包廂號,張晨走進去就能看到,凡是還在等人的包廂,包廂門框上的布簾子,大都摘掉了,你沿着通道走過去,就可以看到自己要找的人。

    張晨很快找到了譚淑珍,他走進去坐下,服務員過來問:“你們的客人都齊了嗎?”

    譚淑珍說齊了,可以上菜了。

    服務員說稍等。

    她把門框上的簾子掛起來走了,這樣,裏外馬上就成爲了兩個世界,外面是陌生的,而裏面,是熟悉的。

    譚淑珍看着張晨笑道:“你今天受什麼刺激了,居然主動要來這裏?”

    “不是和你說了,我懶得爲了去哪裏喫飯的事,和你囉嗦,說到這裏,你肯定不會反對。”

    譚淑珍“哈”了一聲,問:“雯雯呢?”

    “昨天就回北京了,今天柳青來了。”

    “哦,那你還有時間陪我,沒請她喫飯?”譚淑珍奇怪了。

    “她請我喫飯了,不過是去她家裏,我逃走了。”

    譚淑珍大笑,說:“怪不得。”

    “怪不得什麼?”張晨問。

    “拉了我這個墊背的。”譚淑珍說,“看樣子雯雯說的沒錯,柳青喜歡你。”

    “別胡說。”

    “我沒有胡說啊,她要是不喜歡你,怎麼會讓你去她家裏喫飯,這年頭,誰還會把人往家裏帶。”

    “胡扯。”張晨說,“只不過我送她回家,到她家門口了,她順嘴客氣一下而已。”

    譚淑珍看着張晨搖了搖頭,她嘆了口氣:

    “張晨,你有時候,還真的是根木頭,要是人家不接受你,你就是送到家門口,想進去,人家也會拒絕的,人家這是,有意想讓她媽媽認識認識你,先有個心理準備。送我回家的人多了,到我家裏喫過飯的,除了你和小武,還有誰?”

    張晨看了譚淑珍一眼,沒好氣地說:“那麼說,你也喜歡我?”

    “對啊,我喜歡你。”譚淑珍說,“老了要是我們都沒有人要,我們就搭夥。”

    “滾,我可不是回收站。”張晨罵道。

    “滾不了,真到了那天,你張晨一定會接納我的,我有這個把握。”譚淑珍笑道。

    “那也只是當朋友。”

    “好啊,朋友也可以相互搭夥,相互依靠……我去,這說着怎麼難受了起來,張晨,我們兩個不會這麼晚景淒涼吧?”譚淑珍苦着臉。

    張晨哈哈大笑,他說:“有可能,反正我是從來沒有想過,張向北會有那麼一天,在我身邊寸步不離,你很難說。”

    “什麼意思?我就是想南南和我寸步不離,那也要她願意,她不嫌棄我啊。”譚淑珍說,“真到了那時,張晨,我們怎麼辦?”

    “沒有怎麼辦,自己照顧好自己,我反正已經做好準備了。”張晨說。

    “你準備什麼了?”譚淑珍好奇地問。

    “三亞那房子啊,我就是留給我自己住的,每天畫畫畫,吹吹風,曬曬太陽。”張晨說。

    譚淑珍想起了張晨三亞熱帶植物園山頂上的那幢別墅,她說好好,那到時你收留我。

    “譚淑珍,你是不是神經病?”張晨問。

    “怎麼了?”

    “你把這裏當老年俱樂部了?”

    譚淑珍“撲哧”一聲笑了起來,笑夠了,她說:“你不是說這地方很曖昧嗎?那我們還不調調情。”

    “調情就調到了七老八十以後?”

    “好好,張教授,那你說說,改邪歸正之後,你接下來準備幹什麼?”

    “這兩天,先給柳青要的選題寫出來,讓她可以上報,然後,我要巡視一下我的領地,去上海看看,還有去三亞看看,要是有時間,再去北京分公司看看。”張晨說。

    “沒有時間了,十二月二十日,九天之後,你的時間必須給我。”譚淑珍說。

    “幹嘛?”

    “我永城的項目開盤了,心裏有點慌,你必須陪我去。”

    “你不是心慌,是心虛吧?一下子把永城的房價,拉到了一萬以上,你是怕永城人打你吧?”

    “對對,所以你更要陪我去了。”譚淑珍說。

    “好吧。”張晨說,“帶上小武,你就更不怕了。”

    譚淑珍“嗯嗯”地點着頭。

    張晨看着譚淑珍,他想到了黃玲花,譚淑珍回永城,要是真的還有什麼可以害怕的,張晨覺得,她應該怕的是黃玲花。

    人是很奇怪的,你年輕的時候一無所有,你可能什麼都不會怕,但當你年紀大了一點,有些功成名就了,你害怕的東西反倒會多起來。

    就像張晨,年輕的時候他不怕洪剛蘆和那些爛仔,劉立杆和孟平從海城失蹤的時候,要不是小昭攔着,他就去海城了。

    但去年再回海城的時候,雖然過了這麼長時間,他其實還是有點擔心的,所以當在海城美蘭機場看到小鄭的時候,他很高興。

    張晨想着譚淑珍也一樣,當年黃玲花找到延安路半畝田的專賣店,譚淑珍和她對峙的時候,那時她心裏肯定是不怕的,自己要是趕到遲了,說不定譚淑珍還會和黃玲花打一架,但是現在,張晨覺得,譚淑珍應該感覺到害怕。

    不爲其他,最簡單的,就是不值,兩個人的身份和地位都不一樣了,不值得對賭,穿鞋的永遠都怕赤腳的,就是這個道理,赤腳的要找穿鞋的,直接就是單挑,而穿鞋的,想要搞赤腳的的時候,怎麼也要找兩個嘍囉,說到底,他還是缺乏單獨面對的勇氣。

    所以,哪怕譚淑珍不說,張晨也會陪她去永城。

    菜上來了,譚淑珍說了一句“好久沒喫這些了”,就迫不及待吃了起來,吃了一陣發現張晨還沒動筷,譚淑珍問:

    “你怎麼不喫?”

    “我看你喫,注意喫相。”

    “沒事。”譚淑珍舉起筷子晃了一下,“我們老夫老妻了,你還在意這個?”

    張晨笑了起來,他想起了在機場,雯雯罵那些人:“看什麼看,沒見過老夫老妻告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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