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晨是第一次見到謝總,謝總個子不高,瘦瘦的,一個大背頭,稀薄的一層頭髮,朝後梳得一絲不苟,把整個寬大的額頭都露了出來。

    他上身穿着一件真絲的花襯衫,下面是一條淺灰色的薄西褲,腳下是一雙白色的皮鞋,左手的無名指上,是很大一個翡翠方戒,這一套行頭,一看就是按照港商的形象打造的自己。

    謝總的下巴颳得溜光,身上的衣服和褲子,沒有一絲的皺褶,腳上的鞋也一塵不染,說話的時候聲音不輕不重,所有的表情,都是剋制和淺淺的,無論是笑還是表示讚賞或者驚奇,都剛到那個點,就收斂住了,看得出來,這是個很仔細和有分寸的人。

    劉立杆說他是木匠出身,張晨卻覺得,他更像是鐘錶匠或者刻私章出身的,張晨記得自己小時候,經常喜歡去的合作社,裏面一邊是修理鐘錶的,一邊就是刻私章的,不管外面的街上多喧鬧,到了裏面,都霎時地安靜下來。

    他們的舉止和動作,永遠都是輕巧和話,也沒有太多的語言或眼神的交流,在那裏面,任何響亮的聲音都有可能,會驚到一個正埋頭較正手錶遊絲,或用綠豆般大小的楷書,在一小塊牛角或有機玻璃上,寫着顧客名字的人。

    即使是木匠,張晨心想,謝總也該是齊白石那樣的細木匠,專門給大戶人家的眠牀做木刻雕花的。

    謝總握了握張晨的手,他的手軟軟的,也不像是做過重體力活的人,輕輕地笑道“久仰久仰。”

    張晨不知道這久仰是從何而來,看看劉立杆,劉立杆笑道,是我,經常和謝總提起你。

    “那就沒有好話了。”張晨開玩笑說。

    謝總咧了一下嘴“都是好話,我能證明。”

    三個人正說着話,有人拿着一張紙進來,看了看張晨和劉立杆,遲疑着,謝總和她說,什麼事,你說吧,這兩位不是外人。

    來人這才朝張晨和劉立杆笑笑,張晨從她的眉目之間看出來,這人以前一定是個演員,看人和笑起來的時候眉毛會往上一挑,目光是清澈和靈動的,閃着光,這都是經年累月訓練出來的,下意識地就表現了出來。

    她和謝總說,ktv工作人員夜宵補貼的通知,需要你簽字。

    她說話的聲音很脆,很好聽,張晨感覺剛剛在吊嗓子的人裏,應該就有她。

    謝總說好。

    讓張晨和劉立杆感到奇怪的是,這人說是要謝總簽字,但並不把那張紙拿給謝總,而是等着謝總走回到辦公桌後坐下,這纔拿起那張紙,讀了起來,讀完以後看着謝總。

    謝總說可以,那人這才把那張紙放到謝總的面前,同時從筆筒裏抽出一支鋼筆,旋開,把筆帽套在筆桿上,遞給謝總,謝總在那張紙上籤了字。

    謝總把筆還給那人,那人把筆帽旋緊,重新插進筆筒,這才挺直身子,雙腳很自然地就站成了丁字步,她朝張晨和劉立杆微微彎了彎腰,笑着點點頭,走了出去。

    張晨和劉立杆都沉默着,心裏還在想着剛剛的事,謝總輕聲笑道“很好奇是不是?不瞞你們說,我不識字,小時候家裏窮,四個兄弟,只能供得起兩個讀書,我和老三就去學手藝,我學木匠,他學殺豬,老大和老幺去念書。”

    張晨和劉立杆這才恍悟,劉立杆說“那我就更佩服謝總了。”

    “佩服什麼。”謝總笑道,“不過想想,我也確實不是讀書的料,不比老大,老大讀書一直好,高中畢業,在家務農了幾年,又被推薦去讀大學,雖然是工農兵大學,那也是我們村第一個大學生,後來還當了縣長,也算是讀書讀出來了。”

    “有什麼用,這個縣長,現在還不是在給你打工。”劉立杆說。

    “不一樣,當縣長可以光宗耀祖,去上墳的時候,可以在墳上放銃,賺錢賺再多,你最多也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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