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晨端着臉盆進去,裏面熱氣氤氳,房間的正中間,擺着兩排條凳,是給人坐的,四周是一排排的木頭架子,架子上隔出了一個個方格子,沒有門,是給人放衣服用的。

      張晨找到了一個空格子,把身上的衣服脫光,放進格子裏,端着臉盆去了裏間,裏間就是淋浴室,和外面的更衣室之間有個門框,但沒有門,周圍一圈有八九個淋浴龍頭,張晨到的時候,裏面已經有很多人,每一個淋浴龍頭下面,都站着兩三個人。

      大家無形當中形成了默契,那就是一人在龍頭下面衝着的時候,其他人就站在邊上等,衝的人很自覺,衝完就讓到一邊打香皂,把龍頭下面的位置讓給別人。

      頭上身上打完香皂,他的眼睛睜不開,不知道周圍的情況,這時站在龍頭下衝好的人,會說一聲你來,他知道輪到自己了,就往那邊移動幾步,開始沖洗頭上的肥皂沫。

      張晨看到角落裏有個淋浴龍頭下,只有一個人,就走了過去,站在邊上等。

      張晨朝四周看看,馬上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情,雖然到了浴室,大家都赤條條的,但從每個人的腳上,還是可以看出他們的區別,凡是穿塑膠拖鞋的,都是二樓的旅客,像張晨這樣一樓的旅客,腳上的鞋子是木頭的。

      用一塊硬木板裁出大致腳的形狀,在木板的前端,用一條兩公分左右寬的雙輪車的輪胎膠皮,釘了一個半圓形的袢,腳套進去,就是拖鞋了。

      張晨心想,這大概是怕一樓的旅客,特別是睡走廊通鋪的,會偷偷地把塑膠拖鞋塞進自己的包裏帶走吧,睡在走廊裏,邊上誰要是趁你睡着,把你牀前的拖鞋偷了去,一下子還真搞不清是誰偷的,所以那個服務員,要提醒自己把新衣服和新鞋,都放進值班室去。

      張晨接着又發現一件更有趣的事,他邊上的淋浴龍頭下,站着三個人,都是穿塑膠拖鞋的二樓旅客,兩個小夥子,一左一右地站着,中間站在淋浴龍頭下面的,是一箇中年人。

      和其他人不同的是,這傢伙一直就站在水龍頭下面,一點也沒有讓開給邊上人用用的意思,

      他讓熱水在自己身上嘩嘩地衝着,哪怕是打肥皂,他也沒有讓開的意思,而是移了一下位子,讓熱水衝着自己的屁股,雙手在頭上和其他部位打肥皂,這樣暖和一點。

      這個傢伙,實在是有些霸道,但人家也是三個人共用一個龍頭,那兩個小夥子沒有說話,其他人就不好說什麼了。

      那傢伙一邊洗着,一邊和那兩個小夥子聊着天,張晨從他們的話裏,漸漸聽出了端倪,原來這傢伙是下面縣裏的一個局長,那兩個小夥子,一個是祕書,一個是司機,他們是因爲春節前抽不出時間來杭城,在省城很多該拜的年沒有拜,所以搶在這時候過來拜。

      要是拖到初八上班以後再來,那就會讓人覺得太沒有誠意了。

      他們在商量着,明天還要去哪幾家,先去哪裏,後去哪裏,兩個小夥子不停地點頭,說好好,局長。

      渾身上下都沖洗乾淨,這位很牛的局長撂下一句:“我好了,你們洗吧。”

      他揚長而去,兩個小夥子光着身子,一直畢恭畢敬站在邊上,動也不敢動,都凍壞了,趕緊一起擠到了熱水裏,先熱熱身。

      張晨洗了很長的時間,那兩個小夥子都走了,他還在洗,和他共用龍頭的人,都用鄙夷的目光看着他,張晨不管這些,熱水衝着,他感覺自己的每一根骨頭都被泡熱,連飢餓的感覺也消失了,渾身上下,說不出的舒服。

      他洗好澡後,走出去,看到小昭在走廊裏等他,頭髮溼漉漉,臉被熱氣蒸得紅撲撲的,張晨看看左右沒人,就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這裏這麼冷,穿這麼少,你怎麼不下去?”張晨埋怨道。

      “等你啊,你怎麼這麼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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