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城市收儲中心的儲主任,給劉立杆打電話,和他說,劉總,今天天氣不錯,怎麼樣,我們一起去遛遛鳥?

    劉立杆馬上明白,這傢伙是癮上來了,又要去和尚洗頭,而他能主動打電話給自己提出要求,那肯定是有備而來,說明有好事要找自己,不然不會這麼赤裸裸。

    這都是經過掂量後,覺得這好事足以好到讓你破費了。

    劉立杆猜這好事,八成就和張晨三堡工廠的拆遷有關。

    劉立杆和張晨、譚淑珍打了個招呼,和他們說,儲主任有請,兩個人都明白了。

    劉立杆這一去,又是到凌晨兩點多鐘纔回來。

    第二天,譚淑珍給三堡的村委會主任打電話,和他說,主任,今天晚上,能不能賞光,我想請你和書記兩個人喫晚飯。

    主任滿口答應。

    譚淑珍和他說,晚上六點半,天香樓的“吳山天風”包廂。

    主任說好。

    “是你和書記兩個人哦,主任。”譚淑珍說。

    主任明白了,對方強調兩次他和書記兩個人,這是在提醒他,小楊不要帶去。

    主任走去了書記的辦公室,把譚淑珍的電話和他說了,書記說好,譚總的飯,我們當然要去喫。

    主任和書記笑道,也不知道爲什麼,就見了一面,對方好像就和楊科長有看法,不想讓他參加晚上的學習活動。

    這個楊科長,我看着也煩,好像不太拎得清的,整天拐頭拐腦,一副天底下他最聰明的樣子,不帶就不帶,書記罵道。

    主任笑笑。

    兩個人準時到了天香樓,譚淑珍在下面大門口等他們,軟軟地握手,細聲細氣地寒暄,再請他們上樓,書記和主任,真覺得如沐春風。

    譚淑珍帶他們走進了“吳山天風”包廂,推開門,書記和主任意外地發現,市收儲中心的儲主任,和浙江錦繡大地的老闆劉立杆也在這裏,大家趕緊熱切地握手和寒暄。

    儲主任介紹之後,書記和主任才知道,原來這劉老闆是張晨張總的死黨。

    “張總的事就是我的事,張總不是忙嘛,所以這次,我和譚總是自告奮勇來替他處理拆遷的事,希望兩位不要介意。”劉立杆和書記、主任說。

    兩位趕緊說,不介意,介意什麼,我們和誰談都一樣,錢還是儲主任那裏出來的,他在就更好。

    “哈哈,我也是奉命而來。”儲主任笑着說,但奉誰的命,他卻沒有繼續說。

    有些話就是這樣,你說得越高深莫測和似是而非,這話蘊含的意義就更深,威懾力和效果就會更強。

    書記和主任笑笑,也是一副明白了的意思,這是向儲主任表示,放心吧,我們有數,我們不是那麼不懂事的人。

    賓主開始互相敬酒,喝到後來,就分不清什麼賓主了,儼然已經是一家人。

    這一頓飯的結果是,大家把事情敲定下來,由三堡村負責,向市土地收儲中心寫一個申請報告,申請裏面說,這半畝田服裝公司,在三堡的時候,對帶動和促進他們當地的經濟作用如何如何大,這次拆遷,又是如何如何配合,起了帶頭作用。

    考慮到這次的拆遷,會造成半畝田服裝公司停產半個月之久,加上他們又在進行新工廠的建設,企業的資金上會有困難,所以在拆遷補償和停業補償上,希望能夠給予適當的寬鬆考慮,這樣也有利於整個拆遷工作的順利進行。

    也不會寒了廣大民營企業的心。

    這適當的範圍,他們是建議,在評估價兩千三百萬的基礎上,適當優撫,一次性給予兩千七百萬的補償。

    這兩千三百萬的評估價,當然是上次劉立杆和譚淑珍,與評估公司的老總談好的。

    三堡村的申請報告,送交給土地收儲中心後,收儲中心會對他們的報告表示同意,一切爲了儘快拆遷嘛,但會把兩千七百萬,壓縮到兩千六百萬。

    譚淑珍從包裏,拿出了一份文件,主任和書記看了看,就是那份以他們村名義提交的申請報告。

    譚淑珍笑道:“我就是瞎寫,請書記和主任指教。”

    兩個人看完後,都點點頭,書記和譚淑珍說:“譚總你這報告,寫得真是有水平啊,太好了,我還正愁找不到人寫這個報告呢。”

    “對對,我們村裏的那個文書,就是個笨蛋,寫個通知都寫不好。”主任罵道。

    這事就這樣定下來了。

    劉立杆和譚淑珍回到公司,看到張晨還在公司裏等他們,劉立杆和張晨說,可以了,張晨,你明天可以正式出差回來了,也可以去看你的趙志剛小寶寶了。

    張晨長長地吁了口氣,譚淑珍在邊上說,跑個龍套這麼累,你至於嗎,張晨?

    “至於至於,譚淑珍,你是主角不知道我們龍套的心。”張晨說。

    ……

    柳成年來三堡視察過後,三堡的拆遷工作,推進的速度加快了,大部分的村民,都開始敞開大門,歡迎評估公司的人,進入他們家院子進行評估。

    街上租村裏房子的那些租戶,也和村委會簽了搬遷協議,同意於八月十五日之前,自行搬遷。

    搬遷的時間可以提前,村委會承諾,凡提前搬遷的,通知村委會派人前去確認搬遷完畢的,村委會將退還從那天開始的所有已付房租。

    同時,爲鼓勵租戶積極搬遷,村委會還將給予八月十五日之前搬遷的租戶,每戶八百元的獎勵。

    村文書剛開始的時候,是把這八百元,寫成了拆遷補償,被主任一頓臭罵,主任說,人家租了村民房子的,拿着這個去找房東怎麼辦?說村委會都有補償款,爲什麼你們沒有?

    文書醒悟過來,說對對,這麼寫好像不合適,那寫什麼?

    “笨蛋,寫獎勵啊,獎勵是可以高興給,也可以不高興不給的,你寫獎勵,誰也沒有屁話說。”主任罵道,文書這才明白了。

    文書拿着這個通知,去租戶那裏發放,租戶們大爲歡迎,紛紛過來和村委會籤協議,只有慧娟拿到這個通知,怔了一下,她問文書:

    “只有這個,就八百和退房租?”

    “對啊,那你還想要什麼,其他的租戶,看到這八百塊,不要太高興。”文書說。

    “這麼說,村裏對租戶的政策,是已經定下來了?”慧娟問。

    “那當然,都通知去籤協議了,還不定下來。”文書說。

    慧娟覺得眼前一黑,差點就摔倒在地,等她清醒過來的時候,文書已經走了。

    慧娟渾身哆嗦着,她把通知重新看了一遍,沒錯,就是房租和八百塊,其他的一毛也沒有了,慧娟拿着通知,禁不住哭了起來。

    哭夠了,她抹了抹眼睛,想給姐姐打電話,把電話拿起來又放了回去,她去包廂的衛生間裏,洗了臉,然後拿起那張通知,走出門去,轉身把門鎖上,朝村委會大樓走過去。

    她到了村委會的一樓,朝左右兩邊的走廊看看,想了想,決定還是先去二樓,那天姐姐帶着她,找到的是葛會計,葛會計告訴她們說,讓她們再等等,村裏還沒有商量好。

    慧娟到了二樓,葛會計的辦公室門還開着,葛會計坐在那裏做賬,慧娟站在門口,想了想,還是輕輕地咳嗽了一聲,葛會計擡頭看了看他,面無表情,低下頭,又繼續做自己的賬。

    慧娟尷尬地站在那裏,想了想,還是走了進去。

    她走到了葛會計的辦公桌邊上,站在那裏,葛會計就好像不知道她已經進來,不知道她就站在自己邊上似的。

    “葛會計。”慧娟怯怯地叫了一聲,她努力地想讓自己滿臉堆笑,卻怎麼也笑不起來。

    葛會計頭也不擡地問:“什麼事?”

    “我想問一下,你那天說的,村裏面,對租戶的政策商量好了嗎?”

    葛會計左手拿過桌上的算盤,噼裏啪啦打了一陣,右手在賬本上寫着。

    “你沒有接到通知?”葛會計邊寫邊問。

    “收到了。”

    “那就是商量好了,通知上不是都寫了嗎。”

    “可是,這通知上,只有退房租和八百塊錢的獎勵,沒有……”

    葛會計拿着筆的手擡了擡,和她說:“你害我賬都記錯了。”

    慧娟趕緊閉嘴,站在那裏,看着葛會計,葛會計繼續打着算盤記着賬,他發現慧娟沒有走開的意思,不滿地擡頭看了看她。

    慧娟滿臉通紅,知道自己被嫌棄了,但她還是繼續站在那裏,她也不知道,除了站在這裏,她還能去哪裏。

    葛會計一邊算賬,一邊頭又側了兩側,看到慧娟的下半身始終還在他的視線裏,他終於忍不住了,把筆“啪”地拍在桌上,擡起頭來,看着慧娟說:

    “那通知不是我寫的,上面寫了什麼,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這事,我也沒有參與商量,你找我也沒有用。”

    “可是,葛會計,那天你不是說……”

    “對,那天我是和你們說,商量好了會通知你,今天有沒有通知你?”葛會計瞟了一眼慧娟手裏的通知,“你手裏拿着的是什麼,你不識字嗎?”

    葛會計說完,擡起手,手背朝上,往外面趕了趕:“不要妨礙我工作。”

    慧娟站在那裏,兩眼盯着葛會計,淚水在她的眼眶裏打轉。

    葛會計再也不理她,慧娟站了五六分鐘,知道自己再在這裏站下去,也沒有用了,她只能轉身朝外面走去。

    慧娟剛走到走廊裏,身後的門就“砰”地一聲撞上了,慧娟被嚇了一跳,哆嗦了一下,眼眶裏的淚珠都被抖落出來了。

    慧娟走到了樓梯口,卻覺得渾身已經軟綿無力,她只能在樓梯上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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