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科瑞爾最古老的幾座城邦之一,但面對如此巍峨壯闊的城市,李維的第一印象卻是不怎麼喜歡的起來。
這座城市的人是真的多,而市場區更是人滿爲患,且混亂不堪,經常能夠看到一些蒼蠅小店開在一些難以置信的逼仄小巷裏,從那隻能看到一雙眼睛的小窗裏向外叫賣。
而一些和城衛兵打好了關係的大商人們則索性將剛從港口拖來的大車停在大街兩側直接銷售貨物。
它們普遍來自北方,特別是汲水城,比如最近開始流行起來的廉價小裝飾、普通的魔法物品。
李維一眼就能看出它們有着明顯的工廠流水線作業痕跡...甚至還看到了他們澤蘭迪亞的特產———鍊金自行車...
只不過這種製作精巧構造複雜的鍊金物品在這個遙遠的南方國度,則儼然成了一種‘奢侈品’,凡是騎着它的,不是穿金戴銀權貴家的孩子,就是用它載滿了貨物的商人。
看的出來,由於它無需飼料,也不需要寶貴的清水,載貨量也不低,很受一些中小型商人們的歡迎。
而卡珊林市面上最多最常見的一種貨物,就是奴隸,甚至有些奴隸直接當街叫賣。
他們脖頸上普遍拴着項圈和鎖鏈,或者索性直接用麻繩打個草節,大多直接赤身果體靠牆站着,而往來的旅客或是商人們,則像是檢查牲口一樣掰開他們的牙口甚至是下身,粗略的查看一下他們是否有什麼疾病。
道路兩旁還經常能看到明顯因爲營養不良而發育矮小的孩童,他們只敢像那些流浪的貓狗一樣貼在大街的兩側佝僂着行走,或是蜷縮在陰暗的街角,小心翼翼的自口袋中掏摸出一些白色的顆粒物咀嚼着。
李維借菲舍之口問一路尾隨而來的獸人巴特爾,對方毫不在意的擺手解釋道:
那是魚骨碾碎成的骨粉,大多是一些魚乾作坊剔下來的,根據北方流傳過來的做法,將它磨成粉摻進飼料裏,能夠省下不少飼料,也能讓牲口更有力氣。
還說街邊的那些小‘牲口’們,手中的骨粉一定是從牧場的食槽中偷來的,若是被那些牧場主看到,一定會打斷他們的手,讓他們再也不敢溜進自己的牧場。
很難想象,在這樣一座毗鄰‘諸神眷顧的光耀之海’旁,每天有着無數漁獲出產的城邦,卻依舊還有如此多的人口連填飽肚子都很困難。
巴特爾似乎看出了菲舍他們的困惑,笑着道出了一個殘忍的事實:
這和卡琳珊的傳統有關,自從夏恩年代起,夏恩一世就宣佈了所有人永久自由民的權利,經過千年的傳承,這項認知已經刻印在了所有人的骨子裏。
但有些諷刺的是,當人在更基本的飢餓乃至生死麪前,自由...就顯得如此飄搖而可笑。
由於卡琳珊的產業結構問題,這裏雖然也有一些製造傢俱、盔甲、馬車、服裝等傳統型作坊,卻也用不上這麼多勞動力的。
加之這些傳統手工業大多還有學習門檻,這些作坊完全可以利用聘用學徒的方式進行,於是大多數沒有經受過教育的,就只有去港口爭取一切苦力活兒,微薄的酬勞加上不穩定的日結工作,很難讓他們積蓄起改變命運的第一桶金。
這是...思維上的貧窮。
權貴與商人們只要控制住食物價格,並阻止例如魚骨粉這樣的廉價‘飼料’的流通,那麼就有大把的‘自由民’會選擇在被餓死之前,將自己作爲奴隸賣出,以獲得活着的權利...
而奴隸,就是卡琳珊最大的產出和特色商品。
尤其是在安姆於海外開闢新的殖民地後,光是種植園、礦產的奴隸勞工需求,就是一個無底洞。
這讓卡琳珊的底層‘自由民’陷入了一個死循環。
貧困,讓他們有限的認知中認爲,只有生育更多的孩子,才能夠擺脫這樣的命運。
但撫養更多的孩子,卻只會讓他們更加貧困。
在奴隸來源及其廣泛的卡琳珊,沒徹底長大的孩童,是飽受歧視的,尤其是男童,甚至一條狗都比他們值錢。
所以李維在他們眼中的看到的,大多空洞,而麻木。
不...不僅是他們,在李維眼中,這似乎是這座城邦乃至這個國度大多數人的共同的特徵。
城外不時傳來戰鬥的喊殺聲與臨死前的慘嚎,城內街道上卻依舊如故,該叫賣的叫賣,該幹活兒的幹活兒,最底層的自由民則蜷縮在陰暗的角落,尋找着能夠‘出力’的外地商客們,亦或是‘善良’的肥羊們。
隨着他們登上城區的最上層,遠方的視界頓時清晰起來,遠方的城門外,是一片綿延無際的金色沙漠,唯有東北方向有着些許綠洲點綴的平原,那是通往卡琳河與行進山脈的主幹道。
這時就可以看到城外大概兩公里的地方,有着幾個黑壓壓的方陣,正被一羣鐵騎驅趕着,如同潮水般慢慢向卡琳城涌來。
可這些攻城的‘士兵’,卻讓李維感到一言難盡。
陣前一名明顯還未長成的孩子,舉着把生鏽的柴刀,被身後的人羣裹挾向前,前方茫茫多的屍體似乎讓他感到了恐懼,他突然哭喊着想要回頭。
一隻從城頭飛來的利箭就穿透了他的胸膛,茫然倒下,被身後的人羣踩踏而過,半個身體埋進黃沙,就像是還沒能從淤泥裏開放的花朵,就已經提前枯萎。
一名老人突然拋下了手中的鐮刀,舉起枯瘦的雙手,乾涸的眼眶涌現出渾濁的淚滴嘶聲喊道:
“卡琳珊的西爾帕夏啊!我願意爲您貢獻更多的稅務,我還能繼續幹活兒,請您...請您寬恕我們這些罪人吧!”
噗嗤!
下一刻,他的腦袋飛天而起,在墜落的半途,茫然的凝望着蒼穹。
身後一名督戰騎士揮舞着滴血的刀刃,怒喝道:
“向前!向前!後退者斬!”
這些人的使命,就是去死。
用他們的屍體,將護城河填滿,成爲身後這些騎士們的墊腳石。
“沒有任何意義的戰鬥。”菲舍不由評價道。
“這是對戰爭的褻瀆。”
身爲戰士的霍茲同樣對這種近乎屠宰場似的戰場感到不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