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如意絡 >第248章 秋落英
    看着醒來的舒嬋,柴峻的心頭一片惘然。他發現自己越來越看不懂她了,她的眼在哭,嘴卻在笑,他連她的喜怒哀樂都分辨不清了,能看清的只有她臉上的傷。

    舒嬋凝視着柴峻,暗暗平復着心緒,不知爲何,睜眼看到他的那一瞬,她竟然莫名的懼怕。當他溫厚的手掌輕撫着她的臉龐,她只覺渾身僵冷,汗毛聳立。

    柴峻從懷中掏出錦袋,取出那隻特地搶來送她的彈弓,在她眼前轉了轉,道:“我回來是想給你送這個的,好看吧?等天暖和了,我陪你去林子裏打鳥,這回說話算數,好不好?”

    舒嬋點頭說好,柴峻握着她的手放在脣邊親了親,沉默了會兒,問道:“之前發現湯藥有問題時爲何沒有告訴我?”

    舒嬋垂下眼睫,道:“是我顧慮太多,怕拿不到證據……”

    “不需要證據!你告訴我,我就信,你說的我都信。”柴峻喉間發梗,握了握她的手,加重了語氣,“以後,無論發生何事,都要跟夫君我說。可記住了?”

    舒嬋點點頭。柴峻囑咐她在園子裏安心養傷,不必理會外面的事,如今日之事絕不會再發生。縱然不捨也不放心,可軍務繁巨,行程緊迫,柴峻交代完還是離家而去。

    秋風乍起,草木凋零。

    細雨黃昏,宅邸後山的小徑上,落滿了野菊花瓣,紅的、紫的、黃的、白的,雖沒了生機,餘香仍存。

    舒嬋帶着知雨打着傘在後園子裏漫步,只是隨意的逛一逛,不料卻撞見了一對男女在亭子里拉拉扯扯。那男人看衣着應是府裏的下人,他直身跪在女人面前,乞求着女人。女人則一臉不耐,被那男人纏得脫不了身,氣得扇那男人耳光,對男人拳打腳踢,男人卻抱住了女人的腿……

    舒嬋和知雨驚得都傻了眼,光線暗沉,可她們卻看清了那女人的臉,竟是代氏梓穎!

    柴峻不是說她乃清白女子,素來恭謹忠實的嗎?這……她怎麼敢?

    舒嬋拉着知雨悄悄退後,快步出了後山園子。看左右無人,知雨將杏核眼瞪得圓圓的,壓着聲音罵道:“狗男女真是膽大包天不要臉!”

    天昏地暗,細雨如絲,舒嬋捂着胸口,眉頭皺緊。回芳緒園的路上,她一言不發,腦海中不斷浮現出柴峻成親之前的面容,飛揚的眉眼,孩子氣的笑,誠摯的目光,癡纏的愛意……胸口堵得難受,這一刻,她厭惡自己,恨自己。

    “娘子,你怎麼了?”知雨舉着傘,憂心的問道。

    “夢醒了,發現不是夢。”舒嬋喃喃道,“知雨,我好難過……”

    知雨的眼圈倏地一熱,娘子也就比她大了一兩歲而已,從被選中替嫁到如今委身與人做妾,真的受了太多苦。她就如同一隻有翅膀也不會飛的鳥兒,困於籠中,仰人鼻息而活。知雨攙起她的手臂,道:“娘子,都會過去的。少主再過幾日就回來了,到時把那對狗男女的事告訴少主,看少主怎麼發落他們!”

    舒嬋想了想,讓知雨想法子再多打聽下梓穎的情況,弄清楚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舒嬋和知雨雖然很快撤退,可還是被梓穎留在月洞門後放風的小婢女環兒看到了。梓穎得知醜事被人撞見,一時慌得六神無主。那個纏着她的下人原是武威王府的車伕,老早就同她勾搭上了,她曾從他那得了不少好處。自從她被縣主擡舉,飛上了牆頭,這死鬼隔三差五的拿過往要挾她,搜刮些銀錢好去外面喫喝濫賭。今日,他竟吃了熊心豹子膽,還對她動手動腳起來。這死鬼她早就想找人做掉他了。不過,眼下最要緊的是這檔子醜事不巧被苑氏主僕撞見了,該如何是好?

    上回,苑氏哭啼了幾句,柴少主就下令闔府不準再以“小夫人”稱呼她,這回苑氏要是告發她和車伕有染,那柴少主還不將他們剝皮抽筋了!梓穎越想越怕,焦慮萬分,入夜在房中走來走去,絞盡腦汁的想着應對之策。求助縣主是萬萬不行的,縣主多少了解她的老底,不然也不會在那麼多奴婢中選中她去伺候柴少主。她既是縣主挑的人,柴少主若追責定會追到縣主頭上去,到那時縣主會怎麼做不用想都知道。那隻能從苑氏身上着手了。

    梓穎思來想去,想到了下毒,想到了後山院子的水井,想到了那個偷看她沐浴的侍衛……最後爲穩妥起見,決定等苑氏外出時,製造個意外事故,讓她死於非命。

    梓穎喊來環兒,在她耳邊嘀咕了兩句。環兒面露爲難之色,梓穎當即褪下翡翠手鐲塞到她手中,使眼色命她快去辦。環兒把手鐲套在自個兒的腕子上,又向梓穎討要了副惦記許久的黃玉耳墜子。梓穎雖惱恨環兒貪得無厭可也只得暫時忍痛割愛,盤算着等事情擺平了,環兒知道的太多,肯定也留她不得的。

    夜幕深沉,環兒帶着一個侍衛裝扮的男人摸黑來到梓穎的房門前,侍衛面帶猥瑣的笑,在環兒臀部抓了兩把,閃身進入屋內。環兒悄聲咒罵了句,環顧周圍,移步來到窗下,豎耳偷聽,裏面的聲音真是……環兒不禁撇嘴,心想難怪柴少主會看上梓穎,她的膽子和胸一樣大。

    梓穎盤算佈局了一番,只等舒嬋外出那日,讓她有去無回。然而她等啊等,盼啊盼,等到柴峻歸家了,也不見舒嬋再邁出園子一步。她嚇得六神無主,外面傳來一點動靜就駭得她打哆嗦。過了兩日,她被叫去伺候柴峻,她因爲太害怕,表現得大不如以往,柴峻也只是不耐煩的揮手趕她走,並未說起其他。

    梓穎忐忑不安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不禁納罕,苑氏抓到了可以治她於死地的把柄,爲何不告發她呢?她派環兒去探聽,原來柴峻這次回來好幾日了,竟然沒去過芳緒園!這就更奇怪了!

    “這有什麼可奇怪的?”環兒吐掉果核,不以爲然的說道,“少主和苑氏定是鬧生分了唄!上回何嬤嬤以下犯上打了苑氏,少主看在主母和縣主說情的份上,就罰了三十仗而已。那三十仗打得,何嬤嬤也就在牀上休養了一日,第二日就跑到芳緒園明着賠罪實則揚威去了。聽說何嬤嬤走後,苑氏氣得連飯都喫不下。少主這次回來,雖然人沒去芳緒園,可派人送去了一箱子的好東西。”

    梓穎聽了,嘴角微捺,柴峻可從來沒送過她什麼好東西,她穿的戴的都是縣主不要的賞給她的。

    “這一箱子的好東西,苑氏連看都未看,就讓人收起來了。”環兒嘖嘖道,“恃寵而驕啊!”

    梓穎心裏酸溜溜的,縣主出身高貴,她沒得比,可那苑氏是天牢裏判了流刑的罪囚,她哪裏比不上她了?現今都是以色侍人的小妾,憑什麼她要高她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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