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如意絡 >第70章 法門寺
    王五奎策馬來到柴峻跟前,將前頭的事輕描淡寫說了,柴峻正想着心事,不想理會這些雞零狗碎的小事,讓他自個看着處理。王五奎埋汰了一句李申,就命人騰出一輛馬車來,給袁三娘主僕四人搭乘。

    打發走了王五奎,柴峻又琢磨起溫在恆所說的話。強人所難的確不是大丈夫所爲,他真是被氣昏了頭了,不過如此一鬧也讓他找到了問題的癥結所在。那丫頭纔是關鍵!如果她是心甘情願的,那他無論做什麼溫在恆都不好再阻攔。

    怎樣才能讓她心甘情願呢?

    柴峻想起了軍師給他的四字真言——溫而化之,就是讓他不急不躁,只管厚着臉皮死纏爛打,就是一塊冰久而久之也能給暖化了。

    好吧!不急!反正是到他嘴邊的肉,遲早會被他喫幹抹淨的。

    車隊趕到法門寺時,下起了雨,一時間雨勢滂沱。車隊只好進寺避雨,六月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只是雨後道路泥濘,且天色已晚,柴峻同溫在恆打了聲招呼,決定在寺裏借宿一宿。

    這法門寺乃關中名剎,始建於東漢末年恆靈年間,因供奉佛指舍利而置塔,因塔而建寺。大唐皇帝多篤信佛法,認爲供養舍利可保國泰民安,歲豐人和。法門寺因供奉舍利而成爲大唐皇家寺院,聲望無兩。唐高宗顯慶年間於法門寺修成瑰琳宮二十四院,建築極爲壯觀。自高宗皇帝起,大唐共有八位皇帝六迎二送供養佛指舍利。每次迎送聲勢浩大,朝野轟動,皇帝頂禮膜拜,等級之高,絕無僅有。

    到了大梁,皇室多信奉道法,這法門寺的名望便逐漸歸於平淡,沒了朝廷的撥款,香火也遠不及前朝。故而,多半廟宇樓閣年久失修,廊柱漆皮翹起,斑斑駁駁,門窗破舊,地磚裂陷,就連大殿中的佛像都失了顏色,有的竟露出了木胚。因僧人銳減,偌大的寺院疏於打理,庭院裏的植物也久未修剪,雨後滿地的斷枝落葉,水窪連片,望去更顯蕭索。

    法門寺現任方丈慧覺法師聽聞公主的送嫁車隊到來,急忙召集寺裏的長老們同去迎接。這慧覺法師看起來比石佛寺的問通法師年紀還大,白眉白鬚,腰背佝僂,一手拄着禪杖,一手被個弟子攙扶着。雖然看起來老態龍鍾,但他仍耳聰目明。

    溫樂公主問及他高壽,方知他已八十有六,六歲時於泉州東禪寺出家,二十六歲時來到法門寺,如今已在此度過了六十年。

    慧覺法師初見溫樂公主,不知爲何竟有些失禮的盯着她瞧了又瞧,然後顫顫巍巍道:“公主目如朝露,獨具慧根,善思明理,然定根不定,漂若浮萍。”

    此話一出,在場衆人的臉色皆爲之一變,就連法門寺的其他僧人也都露出驚訝之色來。這老和尚莫不是老糊塗了?怎地一見公主就先給公主算起命來了?而且說的還不是什麼好話!

    溫樂公主並未生氣,只驚了一瞬,繼而淡淡一笑,道:“懇請法師不吝指點。”

    “放下執念,一切隨緣。勤修善法,必得善終。”老和尚道。

    又是隨緣!溫樂公主心下暗歎,這老和尚前言不搭後語,既然定根不定,爲何還要隨波逐流?修善法就能得善終嗎?

    不。

    對有些人而言,並非如此。

    雖然不認同老和尚的說法,溫樂公主借住寶剎,還是捐了一大筆香火錢,足夠他們對寺院進行一次大修。老和尚們感激涕零,已多年不主持法事的慧覺法師親自爲公主舉辦了一場祈福法會。

    法會結束時,慧覺法師將身邊攙扶他的弟子介紹給溫樂公主,這名弟子法號智藏,看起來年紀不大,但給人的感覺卻透着沉穩老練,面對溫樂公主時也是不卑不亢,舉止自然,進退有度。想必是老和尚的愛徒,不然也不會讓他負責招待公主一行。

    用過素齋,天色已黑透。大殿屋檐下滴着雨水,“啪嗒啪嗒”落入小坑裏。整個大殿只有溫樂公主一人,在搖曳的光影裏,身着一襲白裙的她跪在佛像前,雙手合十,閉眼禱告。身邊忽然多了一人,離她很近,這囂張霸道咄咄逼人的氣息,不用看溫樂公主也知是誰。

    她睜開眼,斜睨着他。

    柴峻屈腿坐在蒲團上,撓了撓眉梢,道:“閒着無聊,來看看你。”

    溫樂公主冷淡一笑,道:“我這個人冥頑不化,不解風情,不會替人解悶,你找錯人了吧?”

    聞言,柴峻哈哈大笑兩聲,絲毫不覺得尷尬,朗聲道:“你這丫頭果然記仇,我不過在氣頭上隨口一說罷了,你怎地還當真了?”

    溫樂公主沒好氣道:“我在這,你既看過了,便請回吧。”

    “我纔來,蒲團還沒坐熱呢你就趕我走!”柴峻不滿道,“我不走,我就坐這!”

    “好,隨你。”溫樂公主也不同他爭辯,正要起身離開,柴峻見狀忙拉住了她的手腕,溫樂公主頓時皺緊了眉頭。

    柴峻意識到什麼,忙鬆了力道,掀起她衣袖一看,手腕處果然是紅腫的。下午抓她手腕時有多用力他是知道的,只是當時沒顧及到,事後纔想起她這麼細皮嫩肉的會不會被他抓傷了?

    “我……不是故意的。”柴峻低聲道,“誰叫你惹我發火?夫妻是要同牀共枕的,共用茶盞又怎麼了?”

    有這麼道歉的麼?溫樂公主氣得一笑,想把手抽回,他卻拉着不放,還叫她別動。

    柴峻從袖袋裏掏出一個藥瓶,將裏面的藥膏倒在她的手腕上,細細抹開,然後低頭輕輕吹了吹。

    溫樂公主看着小心翼翼吹氣的柴峻,呆住了。手腕處傳來的絲絲涼微微癢的感覺登時讓她臉紅心跳。這還是傳聞中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小魔王嗎?他今兒晚上性情大變,莫不是吃了什麼不該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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