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以自己孩子爲傲,他碌碌無爲,堂堂正正。
所以,金淼從不干預後輩的人生。他做的,只是在這些後輩心裏埋下一顆顆種子,等着有一天能生髮,屆時,纔是真正的力量無窮。
這顆種子,已經埋進了陳幺兒心裏。此後如何,金淼拭目以待。
他看好這個少年。
見陳幺兒點頭後半天沒說話,金淼又笑了笑道:“第一次殺人吧你夠狠的。”
少年一怔,沒有否認。
金淼點頭道:“兵者不祥之器,聖人不得以而用之。你要記住。”
“是。”陳幺兒點點頭。
少年其實一頭霧水,他不明白這個金大人,爲什麼像個教書匠般的,講這麼多奇怪的話。他爲自己捅出的窟窿善後,僅僅是爲了講這些嗎
陳幺兒很疑惑,不過他覺得,這位金大人,不會害他。
他的感覺,一向很準。
“嗯,看你傷得不輕,先休息吧。”金淼點點頭,隨即出了門。
房間陳列乾淨簡單,但讓人感覺很舒服。
少年想來想,便閉上眼睛休息。
不睡着的話,全身都疼。
他的思緒很亂。
真是可惜,差那麼一步,賀春秋就能死。
就那樣吧,殺的人已經夠多了。
要是再厲害點,是不是就不用費這麼多心思了
少年帶着紛雜的思緒,沉沉入夢鄉,噩夢連連。
報仇的感覺並不好,殺人也不好,但有仇不能不報,牽連的人也不是無辜的。連在夢裏,少年都在自己與自己辯論。
仍舊不見白衣銅人。
夢中,斷臂的賀春秋掐着少年脖子獰笑
陳幺兒驚醒,已是傍晚。
韓姑娘睜眼的少年一怔。
韓洛儀正在牀邊,眼神關切。
“韓姑娘你怎麼來了”陳幺兒怔了怔,問道,“左先生,允許你出門了嗎”
“哇,你一醒就想我被關着”韓洛儀瞪了瞪眼睛,“我一聽你受傷了,就跑過來探望你,你居然這樣小幺兒呀,你太傷我心了。”
少年這才發現,左青冥正在臥室門外,背對着房間。
“不敢,不敢。韓姑娘能來,感動不足以言表。又關心姑娘的安全,所以才問是不是左先生允許你來的。”陳幺兒尷尬的笑了笑。
“你這不是看到了嘛,從藍月島回來。我現在走一步我那左叔叔都要跟着,你說我過來,是不是經過他的允許”少女笑了笑,又道,“小幺兒呀,你現在可真長能耐了哈。”
“啊”
“這幾天,你不說我都以爲你在打漁。你倒好,直接把賀春秋的臨時聚集地給炸了,廢了他一隻手,單殺了六十個人。”韓洛儀說道,“這一下舒服了吧名動天下,滿意了吧看你老老實實的,怎麼這麼會捅窟窿”
少女的語氣裏有責切的味道,陳幺兒尷尬的想撓撓後腦,雙手都使不上力氣。
“抱歉,讓你擔心了。”少年微微不好意思道,“只是你們和他們是同盟,白先生想來也有自己的顧忌難處。所以我就自己單獨想辦法了。”
“幹嘛,信不過我啊”韓洛儀翻了翻白眼,“你要替你朋友報仇,我不反對。人有血性,是好事。但以後不要再這麼冒失了,命只有一條。你當賀春秋是阿貓阿狗路邊雜魚啊,隨隨便便就能殺得了的”
“我已經很謹慎了。”陳幺兒苦笑,“只是沒想到,還是會打得這麼艱難。就差一步。”
“你該慶幸,說起來,聽說是那紅鸞道君率先出手阻攔你的。你可得謝謝人家,無形中救了你一命。”
“啊”少年一怔。
“我也是才知道,賀春秋是摘星道華蓋神帝賀羽之子,爺爺賀舒雲更是摘星道的太上老怪物。家族背景滔天,你要真在這麼多人眼皮子底下把他殺了,這方末劫天地你或許能躲過去,只要蓬萊仙門關閉,末劫消失。你一定活不過一個時辰。”
“我明白,方纔金大人跟我講過利害的。”陳幺兒憨笑,“只不過,努力這些天,就差這麼一點,多多少少不自在。”
“這金淼倒是有趣,居然會出手救你,還派人通知了我們。”少女眨了眨眼睛,又道,“不過你還是得防着點,這些當官的人吶,一肚子壞水,鬼知道打的什麼主意。”
“啊,我清楚呢。”陳幺兒笑了笑,說道,“不過我相信,金大人是個好人,不會害我。就像韓姑娘你,我也相信你不會害我。”
少女噗嗤一笑,道:“你殺人的時候,可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怎麼這會,又裝起老實人了”
少年臉上一陣尷尬,竟無言以對。
陳江海這個名字,一夜之間傳遍修行界,越傳越離譜。
在欽天監及北冥劍宗的干預下,陳幺兒這次在茯苓苑的風頭,很快便被蓋了過去。及至後來,竟傳成是陳江海在沉劍島碰上那次獨孤劍尊的劍意爆發,被劍意中的一絲殘存意識入侵識海,在茯苓苑爆發了出來。狂性大發,大敗賀春秋等一干摘星道修士。
這個傳言,是修行界最被認同的,哪怕與事實相去甚遠。
畢竟,誰都不願相信,一個下元九境的小夥子,在末劫天地裏殺六十位摘星道高手,廢了一位道君。事實更天方夜譚,反倒是傳言合理一些。
數日間,陳江海從驚豔的天才變成了賀春秋笑談裏的一部分。這之間,少不得欽天監和北冥劍宗等人的推動,並不是故意抹黑他,而是保護。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陳幺兒的出身實在太過普通,若這時候風頭太過,勢必有眼紅的人耍小手段。
畢竟,殺人其實可以不用刀的。
暗流之上的陳幺兒,這時正被左青冥背在背上,去往劉家的路上。
可不是誰都能讓垂雲劍君左青冥揹着的,要是傳出去,少年的背景恐怕免不得被好事者猜測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