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依依,終歸是要離別。
“小幺兒啊,等你決定走出這裏的時候。最好是去京城,那兒是九州最大的地方。修士凡人齊聚,天子眼下,雖然離寧安王也近,但總歸比其他地方安全,也藏着很多機緣。你要知道,但凡有人的地方,最大的機緣終究是人。”
這是少女臨別的最後一句話,她始終認爲不久後,陳幺兒會離開這裏。
落日蕭蕭,少年站在觀塘縣西面官道的石橋上,目送着北冥劍宗一行人的背影越來越小。
惜君千里路迢迢,爲別莫懼道遙遙。江海還需擡頭看,登得高處覽衆小。
這是左先生臨別之際留的一封書,算是當做朋友的別禮。
少年讀了兩遍,笑了笑。
母親還需奉養,能安安穩穩的過上不錯的日子,陳幺兒便會很知足。
夢想與志向,少年寧願選擇生活。很違心,但最真切。
只當這陣子是一場大夢罷,終到夢醒,該好好生活。
日向西偏,斜陽將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陳幺兒獨坐石橋上,將黝黑重劍橫在膝前,細細的打量着。
翠衣娃娃不知什麼時候從腰間的藥囊裏跑了出來,坐在少年肩上,一同陪着若有所思。
方纔韓言溪與左青冥查驗過這把劍,順便將那狗道尊的真靈也給帶走,爲其託生,當做結下一個善緣。一個上古妖尊的善緣,怎麼看都是賺。況且,這絲真靈裏的記憶知識,對北冥劍宗來說也有着極大的價值。
至於這把重劍的來歷,韓左二人一致認爲少年是撿到寶了。
這把劍,像極了當年太易劍尊陳太易的身命佩劍。
昔年,陳太易以劍入道,一柄黝黑重劍天下無雙。千年間,與獨孤劍尊於東海大戰七次,次次惜敗於他。
可不要因惜敗於獨孤劍尊就小瞧這陳太易。
敗於獨孤劍尊手下的修士,下場基本是劍毀人亡,沉劍島上無數失了靈光的仙劍,便是鐵證。而陳太易,挑戰獨孤劍尊七次,卻都活了下來。每次之後,都修爲大進。
這把劍,自陳太易踏上劍道時便攜帶的本命寶劍。通體玄鐵打造,最開始也不過只是一把品質不錯的世俗武器。
但陳太易成道路上,惟此一劍。
陳太易由一個普通人成就劍道至尊,這把劍,跟着他由凡鐵也被一步步溫養成了仙器。這份手段,當世已無人能做到。
傳聞此劍飲血噬靈,能斬斷輪迴來世。也即意味着死於陳太易劍下的人,都沒有來生。
還有一個不確定的傳說。
這陳太易當年第七次敗於獨孤劍尊手下之後,棄劍東海,後隱居在觀塘,與一世俗普通女子相戀,開枝散葉。
憑着他的能力,這陳家,也在觀塘附近闊過一陣子。
只是不知是不是後代裏實在找不出有天賦的,還是另有隱情。四代之後,這陳家一代不如一代,再後來蓬萊九州爆發大戰,陳太易不可避免的被捲了進去,他陳家的子嗣後代,便也沒了音信,想必是破落得不成樣子了。
但陳幺兒在蓬萊八極陣裏得到這把劍,這陳太易的行蹤自然也能確定了。
蓬萊八極陣的陣眼持此劍護陣,那陳太易,自然是隕落在了蓬萊正島上。這身命法寶卻不知何故給留了下來,被怨氣浸染過的蓬萊八極陣吸收成了陣眼的一部分。
不知是該說陳幺兒有本事還是運氣好,破陣之後竟將這把劍帶了出來。
至於陳幺兒見到的白衣人,可能是這把劍的劍靈,也可能是陳太易的一絲真靈未滅,碰到少年破陣,便借本命劍身脫離陣法控制,日後尋機緣重生。
如果是陳太易真靈不滅的話,他其實有更直接的辦法重生,便是對少年進行奪舍。只是不知爲何沒有這麼做,韓言溪與左青冥猜測,要麼是少年身上另有護身異寶,要麼也可能是陳幺兒,是這陳太易的血脈後代。
都姓陳,陳太易曾在如今觀塘縣附近安家。而陳幺兒,祖輩都在這觀塘縣謀生,着實很有可能是他的後代。
陳幺兒連爺爺長什麼樣,叫什麼名都不清楚。父親又死得早,哪裏知道祖上的事情不過,在試心小道里這把劍入侵識海,幫少年洗練道心。硬要聯繫的話,也能說得通像長輩對晚輩的照拂。
夕陽下,這黝黑重劍更顯古樸沉重。
少年端詳重劍良久,決定等會回去供起來,不管怎樣,這把劍總歸救過自己。若是那人是陳太易真靈,不管有沒有血緣關係,找機會幫其託生,總歸也不礙事。
幫忙託生,在這方末劫天地是做不到的。需末劫之後,天機運轉正常,以圓鏡術佔得託生方位,找到對應的地方將其靈體引入孕胎之類。
託生之後,便是重新的人或物,這前世記憶能記得多少,很難說。聖人轉世泯爲衆人的事情也不少,道尊轉世最終證道混元聖人的例子,也有。
今世爲人,我是我。
翠衣娃娃靠在少年肩膀上睡着了,如人一般,有微微鼾聲。
陳幺兒起身收劍,嘆了一口氣,準備回屋看看母親了。
這一下午,算是又浪費了。
可人總得有點時間來浪費浪費,能偷得浮生半日閒,會讓人很舒服。
大能也去修行了,韓姑娘跟着家人走了,楊掌櫃自店鋪關門後便再沒回來。只短短一天,少年的朋友似乎都離開了。
東邊天上的那些浮空島仍在,你死我活的爭鬥也一直在進行着。少年突然間卻沒了興趣,他認爲眼下更重要的問題是,怎麼攢銀子
茯苓苑裏的一顆轟天雷,可把這兩年的積蓄炸完了。現在船都沒了,總得想辦法先掙銀子吶。沒銀子連喫飯都是問題,還談個什麼修行
想到這兒,陳幺兒一陣頭痛。
這些可不能讓母親知道,要不然她又該發愁了。
才起身的少年驀地一陣恍惚,橋下有劍鳴聲,橋上,陳幺兒手中重劍巨顫,有黑白兩道虛影鬥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