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滄海樓 >第二十章:關前伏詭計,箭去似流星
    “弟兄們,打破關城,雞犬不留”

    “誰若是第一個闖入關城,賞牛羊千口,封萬戶公侯”

    “殺殺殺”

    人永遠是受利益驅使的野獸,當重金厚賞擺在面前時,沒有人能夠抵擋住這份誘惑。殷雪龍一聲令下,身後的騎士們各自撒繮策馬,向着關城發起如潮水般的衝鋒。

    殷雪龍心中自有打算,他知道麾下騎兵不擅攻城,於是偏要以滔天氣勢先聲奪人。他聽聞關城中的守軍乃是一衆“江湖棄子”,未經沙場磨練不過是一羣稚嫩雛雞。又豈是他身後這羣猛虎餓狼的敵手

    隨着關城的輪廓逐漸清晰,騎軍衝鋒也到了最後時刻。殷雪龍一聲呼喝,雙腿發力從馬背上長身探起,手中長刀斜舉向天,宛如一頭月下長嗥的狼王。身邊的騎士們知曉,將軍這是在下達最後的命令,於是衝鋒怒吼之勢愈發猛烈,彷彿要一口吞下這座漫漫關城。

    殷雪龍可以望見城頭上刀槍林立,旌旗搖擺,卻望不清城上之人的表情如何。

    如果他能夠望見城上之人的表情,心中一定會覺得奇怪。在那刀槍與旌旗所擁簇的自然是司馬嘉齊,此刻他臉上的表情分外精彩。

    司馬嘉齊嘴角輕揚,他於心中暗笑不已。

    這羣北境蠻子也忒無知,他們難道要以騎兵血肉之軀跨過我這鋼鐵雄關不成

    正在暗笑時,他忽然瞥見身前垛口處,有幾名弓弩手的身軀正在輕微顫抖。他猛然想到,手下的士卒還從未見過如此陣仗,個個都是真正的新兵。

    好一個殷雪龍,這一步“先聲奪人”下的倒是精彩。

    離城愈近,聲勢便愈是滔天徹地。

    盔頂的每一根雉羽,皮甲的每一顆銅釘都隱約可見。刀鋒的冷芒似乎已抵在脖項,旗下一將頂着狼首頭盔,那片鋼鐵簾幕下正有一雙眼睛,冷冷地盯在城頭。

    司馬嘉齊只對視了一眼,便突然覺得渾身驚寒如墜冰窖,他知道此人定是殷雪龍

    這樣鋒芒畢露的殺氣,若非威將軍則又有何人

    他忙以刀光遮目光,隨後將左臂高高舉起。

    待北境鐵騎迫近至兩箭地之外,司馬嘉齊右手長刀一頓,金石的碰撞聲將身前士卒從恐慌中驚醒,旋即左臂用力揮下。身旁林森見了急忙舉起令旗,左搖三下,右搖三下,再向前一指。

    遠處忽有低沉且悠長的轟鳴聲響。

    衝鋒在最前列的騎兵們驚愕地感到,自己的胯下戰馬彷彿一步踩入空空雲端,原本向前的衝鋒姿態變成了向下。當他們低頭看去時,驚愕剎那間成了恐懼,他們想要收束繮繩,可已然來不及了。

    一道長逾二十丈,縱深四丈餘的巨大坑道橫亙於眼前。

    地陷

    這當然不是地陷,而是鎮遠關前的一道壕塹。關城士卒耗時數日方纔掘成,而鐵狼騎士直到落入其中才知何爲絕望。

    這不單單是一道壕塹,坑道中插着一排排雪亮的鋼刀,兩側則密佈一支支鋒利的竹槍。它們在重見天日時獠牙畢露,獰笑着迎接墜落的血肉之軀。

    “籲”

    殷雪龍大驚失色,連忙勒住胯下坐騎,那匹北境良駒踏了七八步方纔停下。可身前的騎士們卻沒這般好運,他們的戰馬未及收束,便被身後擁擠的同袍推入深淵之中。

    利刃剖入骨肉的聲音只是剛剛響起,慘叫聲、驚呼聲與馬嘶聲便將其狠狠淹沒。

    只是片刻功夫,百餘名蒼狼騎士便葬身於壕塹之中。北境的雪紛紛落下,將他們的屍首漸漸掩埋,消失在這刀劍無鮮血的修羅場中。

    殷雪龍牙關緊咬,火冒三丈,卻也無計可施。這道四丈餘寬的壕塹並非一躍之功,如今長途奔襲,士氣已挫,若再強行攻取只怕損失慘重。

    他雖然性格暴躁不羈,在戰場上卻絕非衝動任性之人。將九環長刀懸於馬鞍,殷雪龍揚起右臂,不甘心地怒吼道。

    “撤軍五里,安營紮寨”

    殷雪龍話音剛落,忽聞城頭上響起一陣歡呼聲。那些之前還爲鐵騎洶洶而驚懼的士卒,如今一見敵軍受挫而敗退,方知這世上並無鋼鐵之軀,再凶神惡煞亦不過是一顆頭顱,兩條臂膀,刀砍槍刺亦會血肉模糊。而他們手中亦有刀劍弓矢,身前亦有高城堅壁,又何須懼怕

    司馬嘉齊的嘴角也勾起一絲笑意。

    一名弓弩手興奮地高高躍起,忽聽見耳邊傳來一陣急促的鳴鏑聲。

    下一刻,他只覺得身體一輕,一道不可掙脫的力量將他咽喉扼住,身體彷彿在半空中用了一招“退避三舍”,“咣噹”一聲撞在城樓前的廊柱上。

    他的臉龐上還保持着方纔狂喜的笑容這是一張年輕稚嫩的臉龐可他卻再也看不到這蒼茫雄渾的北境世界了。

    事情的發生就在電光火石間,待司馬嘉齊與衆將反應過來時,這一切已成定局。

    衆人驚回首,只見一支四尺長,拇指粗的狼牙利箭貫穿了這名弓弩手的脖頸,將他的屍首釘在城樓廊柱上,此刻尾羽仍在輕輕顫動。

    這不可能

    司馬嘉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蒼狼鐵騎距關城尚有二箭之遙,尋常弓矢絕無可能射至城頭。可事實如今就在眼前,也容不得他不信。

    循着利箭射來的方向望去,只見一人正將手中長弓收起,狼頭盔胄懸掛在左肋間,一雙鳳目仍死死地盯在城頭,令人不寒而慄。

    是殷雪龍

    此人好大的膂力

    原來殷雪龍正在撤軍之際,忽聞城頭上傳來一陣昂揚的歡呼聲,這在他耳中便如同嗤笑聲一般刺耳。他久居上位,性情暴烈,又何曾受此怨氣於是盛怒之下對準城頭一箭射出,本欲射殺那位虯髯持刀的將官,卻不想被一小卒擾亂了計劃。

    罷了,這一箭射去,總歸還是討回些便宜。

    殷雪龍鳳目冷漠,雙手圈轉繮繩,循着鐵騎回撤的方向走去,臨行前仍不忘狠狠盯住城頭。他望見那位虯髯持刀的將官,這將官的一雙環眼也正望着他,手中頎長寬闊的刀鋒稍稍前傾,在陰沉的天光下泛着冷冽的刀光。

    刀是好刀將是猛將

    也只有猛將才配得上這口好刀。

    殷雪龍看着自己的九環長刀,又暗自與虯髯將手中刀比較一番,尺寸、份量似是沒甚差別,心想此人亦絕非善類,只憑此刀而言他二人間定有一場鏖戰。

    而司馬嘉齊也正望着他,這次總兵的雙眼並未移開視線。

    待蒼狼鐵騎全數退去,司馬嘉齊方纔下令將屍首取下,命人隨後好生安葬。此時城牆邊忽有腳步聲響起,一名士卒順着馬道快步走上城頭,朝着司馬嘉齊抱拳施禮說道:“末將參見總兵。”

    司馬嘉齊認得他是騎兵隊的毛三,便擺手問道:“毛三此來何事”

    “赤將軍命我前來詢問,騎兵隊可要開城追擊敵軍”

    “不必了,讓弟兄們解甲歸營,暫且安歇,赤天雷來城頭見我。”

    “末將得令”

    不多時,馬道上再次響起腳步聲,是千夫長赤天雷到了。

    只見他一手抱着銅盔,一手提着鐵錘,面如赤火盡是不解之色。來到總兵面前時將盔與錘擲於地上,雙手重重抱拳道:“將軍,因何不讓我率騎兵隊開城追擊”

    “此事絕非如此簡單。”司馬嘉齊搖了搖頭,侃侃道來。

    “敵軍雖然敗退,士氣稍有頓挫,可根基並未動搖,他們仍有鐵騎八千餘人。若是開城追擊,則勢必要在平川曠野與之纏鬥搏殺,就以城中這三百餘騎軍,絕非北境虎狼之騎的對手。”

    司馬嘉齊伸手撫過城牆積雪,見一片雪白中多了幾朵血紅是方纔那名弓弩手的血不由得眉頭微蹙,繼續說道。

    “你方纔在甕城之中,未曾見識城頭對壘之景象,那蒼狼國鐵騎雖是敗了,臨撤軍之前卻一箭射中城上軍卒。這一箭之威,倒不好說是誰勝誰敗了。”司馬嘉齊搖了搖頭,語氣頗爲沉重,“相隔兩箭之地,卻可一箭直擊人脖頸,這樣驚世駭俗的箭法,連我也未曾見識過。”

    赤天雷聞言恍然,說道:“是末將唐突了,還望將軍責罰。”

    “兩軍交鋒,豈有先罰大將之理”司馬嘉齊望着身前並排站立的五名千夫長,正色言道,“諸位傳我的命令,自今日起須弓上弦,刀出鞘;小心謹慎,日夜提防,不得有半點鬆懈大意”

    “喏”

    待衆將退下,只有林森一人留在城頭。

    “將軍,我有一計不知是否可行。”

    “但說無妨。”

    “敵軍遠途奔襲,初至城下又受挫遇阻,一則士氣不振,二則人馬疲乏,今夜我等是否可以出兵劫營,殺他個措手不及”

    司馬嘉齊聞言撫須思索,片刻之後再次搖了搖頭。

    “林森,若按常理,則劫營之事勢必功成,可對蒼狼鐵騎來說卻絕不可能。”

    “末將不解,請將軍明示。”

    “北境與中原風俗兩異,中原行軍講究安營紮寨,夜間設下明探暗哨;北境卻不同,他們夜間並不紮營,自主將至軍卒皆臥於馬鞍而眠,若周遭有風吹草動,隨時便可抽刀縱馬應對四方。故此劫營之事萬難成功。”

    此言未落,林森卻是眼前一亮。

    “將軍,既是如此,我們不妨如此這般”

    司馬嘉齊聞言亦是眼前一亮,旋即撫掌大笑道。

    “妙哉妙哉便依你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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