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滄海樓 >第三十五章:孤狼窮困鬥,峻嶺現明光
    刀光攔腰斬至。

    司馬嘉齊劈出同樣一招橫掃千軍。

    鎮遠刀長九尺,重六十四斤。

    鎮遠刀與九牙刀無論是尺寸、分量皆相差無幾,因此這一刀的威勢亦是難分伯仲。

    而這一刀又是人借馬勢,馬助人威,刀光挾電破風又何止有千鈞之力。

    殷雪龍方纔與雙錘相碰,體內氣血猶在翻涌不息,此刻踏雪烏騅去勢未衰,而鎮遠刀倏忽已近,若他仍是舉刀硬撼,只怕一合之內便要暗受內傷;可若是不做招架,頃刻之間自己又避無可避眼看刀鋒與胸腹之間只是咫尺之遙。

    莫非縱橫北境的一代驍將,轉眼間就要命喪此處嗎

    遲疑之時,刀鋒已然掠過。

    卻並無鮮血與殘肢飛灑半空,亦沒有慘叫聲撞入耳際。

    兩匹戰馬擦身而過,衆人側目望去,只見踏雪烏騅上空蕩蕩無人蹤影,只有四隻雪亮馬蹄輕快俏皮地撩撥着碎雪。可殷雪龍哪裏去了

    是鐙裏藏身

    僅是藉着朦朧月色,司馬嘉齊依然可以看得真切。殷雪龍並非平白無故失去蹤跡,更不是被自己一刀劈作齏粉。而是扭身以一招“鐙裏藏身”隱於戰馬之側,險而又險地避開這致命的一刀。

    雖說“鐙裏藏身”並非是什麼了不得的絕技,但能在剎那之間將身體藏於馬側,也絕非一件易事。

    司馬嘉齊冷笑道:“殷將軍果然好身手。”

    殷雪龍也回以冷笑道:“司馬總兵亦是好刀法。”

    赤天雷可不管這許多,還沒等殷雪龍把話說完,他便催馬掄錘再次衝將上去,口中叫嚷着道:“北境野狗再喫爺爺一錘”

    赤天雷錘如其名,一對鐵錘掄開宛如天雷轟頂,絲毫不留半分喘息的餘地。可別看他錘沉馬快,有人竟比他還快,赤天雷的戰馬剛剛躍出一步,身後便有一陣弓弦響動。

    一支利箭自黑暗中射出,箭鋒閃爍又呼嘯。

    利箭雖後發卻先至,這支箭直指殷雪龍的咽喉要害,彷彿自幽谷中探出一條毒蛇。殷雪龍卻不慌不忙,大叫一聲來得好,右手擎刀於面前一晃,“毒蛇”好巧不巧地鑽入刀背銀環中,被殷雪龍手腕輕輕一抖,利箭也如枯草般輕輕墜落。

    長箭剛剛墜落,雙錘劈頭又至。

    赤天雷絲毫不留情面,將雙錘並在一起惡狠狠砸落,這一招名叫“流星趕月”,雙錘之下更有無窮的力量便是瞅準了殷雪龍舉刀擋箭的空隙。此刻他若是稍不留神,這對鐵疙瘩便可將其砸成肉醬。

    可殷雪龍豈是那等閒之輩

    只見他右腳輕挑馬鐙,座下的踏雪烏騅心領神會,向右前方輕輕踏出兩步。殷雪龍因此避其鋒芒,隨即順勢擡手斜推長刀,只用了一招“撥雲見日”,刀盤又是輕輕撥開雙錘,無窮力量彷彿無處可着,輕而易舉地化於無形無跡。

    烏騅馬緩步越過赤天雷,殷雪龍自馬背上拾起那支利箭,他看見箭尾處刻着“東流”二字。

    殷雪龍舉箭問道:“何人偷放冷箭”

    一人自黑影中策馬踱出,緩緩說道:“青海州,桃花郡,沈東流。”

    殷雪龍口中冷笑道:“無名小卒而已。”心中卻是加了千般謹慎,這一箭的力道雖不及司馬嘉齊,時機拿捏卻是極爲刁鑽,此人也絕非是輕與之輩。

    沈東流亦笑道:“今夜若能斬下你項上首級,我便不算無名小卒。”

    殷雪龍以刀鋒前指,鳳目之中燃起洶洶戰火,刀鋒卻是熠熠生寒。他也不再多說,催馬揚刀向着司馬嘉齊殺去,雖是以一敵三,他倒要先發制人。

    四騎戰馬背後,鐵狼騎士正與關城守軍扭殺一處。

    鐵狼騎士雖然不擅山地野戰,又是突遭埋伏、腹背受敵,此刻卻廝殺地極爲驍勇。這羣惡狼向來是嗅到血腥味兒便一擁而上,若不咬下一兩塊肉則誓不罷休,絲毫不在乎自己是否身處劣勢。

    他們只有一個念頭。

    “殺”

    殺一個夠本,殺兩個不虧。

    騎軍無法在狹窄的山谷中往來馳騁,他們便化整爲零,以數騎或十數騎爲一支小隊,於敵陣之中左右衝殺,來去如風。每一次衝殺必有刀鋒入骨聲與飛濺的鮮血。

    比起鐵狼騎軍迅速有序的反擊,主動設伏的關城守軍倒顯得有幾分凌亂。第一輪箭雨過後,軍卒們紛紛抽出兵器投入白刃戰說是軍卒,骨子裏這些人仍是江湖豪客,無論列陣還是衝鋒皆遠不如北境。

    但在這方寸輾轉的峽谷中,他們卻能夠儘可能地揚長避短。

    鐵狼騎陣來勢洶洶,三騎戰馬呈三角形前後列陣,如同一支離弦利箭,山岩旁的一隊守軍便是他們的目標若能挑開這個豁口,離衝出山谷也就不遠了。

    說時遲那時快,飛揚的馬蹄已幾乎踏在這隊守軍的臉上,馬背上騎士的嘴角劃過一絲殘忍笑意,彷彿已經可以看見拋飛的頭顱與淋漓的血肉。可就在下一刻,他們卻突然消失在視野中,旋即騎士耳邊響起一陣鎖鏈碰撞之聲。

    天旋地轉。

    他身在半空中,瞥見座下的戰馬被兩條鐵鏈生生拽倒,鐵鏈盡頭正是方纔自己的“盤中野味”。如今正各舉兵器,冷氣森森如同一片冰山雪嶺。他想掙扎,卻根本無處着力,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跌入刀劍林中。

    利器入骨,死不瞑目。

    另一邊,一名鐵狼騎士匆忙中落單,被幾名守軍亂糟糟圍在當中,如同羣狼鬥餓虎,鉤、刀、戟、刺剎那間圍將上來,上刺其人,下鉤其馬。似乎下一刻這名騎士與他的坐騎便會被分屍當場。

    這名騎士倉促間似乎也沒了躲避抵禦的餘地。

    可他卻並不認命。常年在外征戰,他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只見他大吼一聲,雙足用力一踩馬鐙,身形借勢向上躍起剛剛躍起時大腿上便已捱了一刀,鮮血四濺彷彿揚起一陣血雨。他咬緊牙關一聲不吭,眼角瞥見坐騎旁正有一名守軍,便一頭紮下去將其撲倒,彎刀順勢橫着一抹,這名守軍連一聲慘叫都沒有,一顆頭顱便滾落平川。

    可這名騎士也難逃一死,守軍的分水刺筆直地刺入他的胸膛。

    這兩個素昧平生的年輕人,此刻竟相擁着長眠於異國他鄉。此處的雪沒有蒼狼國的雪冷,此處的花也沒有中原的花香,可此處偏偏埋葬了多少回不去故鄉的斷腸人

    戰事並未因鮮血與斷肢便減緩半分,反倒因此愈演愈烈。

    司馬嘉齊、赤天雷與沈東流三騎戰馬如同走馬燈,將殷雪龍圍成水泄不通。司馬嘉齊的長刀輪轉如風,刀鋒直逼胸腹、兩肋與脖頸;而赤天雷的鐵錘則只奔天靈去,稍有不慎便是頭破血流。沈東流將弓矢收起,從馬鞍橋上取下的是一杆槍。

    刀爲百兵之膽,槍爲百兵之王。

    沈東流這杆槍長一丈,槍鋒凜冽,槍纓如雪,槍纓下篆有二字槍名“落雪”。在刀光與錘影間,槍尖似毒蛇般只在晦暗處撩撥,三般兵器配合無間,方寸間不留半點空隙。

    不到三十合,殷雪龍已然氣喘吁吁。

    他已可因此驕傲,天下間能在這三人手中走過三十合者,只怕是寥寥無幾。

    但他現在無暇驕傲,若今夜葬身於此處,又有什麼值得驕傲的呢

    當務之急是如何突出重圍,中原有句話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他可不想輕易地命喪於此。

    可又該如何突圍呢

    正分心思索時,赤天雷雙錘已披風砸落。這是他今夜揮出的第三十一錘,仍然與第一錘揮起時一般力逾千鈞,勢不可擋。

    殷雪龍卻是眼前一亮,突圍的機會便在此刻。

    左腳一扯馬鐙,踏雪烏騅心領神會,殷雪龍順勢往馬背上一躺,只用了一招“金剛鐵板橋”;右手藉機向上揚起長刀,九環刀背恰好與鐵錘相碰。

    這一刀似乎輕飄飄沒幾分氣力,剛與鐵錘相碰便被高高震起。

    赤天雷心中大喜這廝終究是強弩之末了

    可這份喜悅還未保持片刻,踏雪烏騅已從他身邊掠過,藉着雙錘傳來的千鈞力道,九牙長刀猛地向下一戳,沉重的刀杆正拍在赤天雷坐騎的尾骨上。戰馬負痛一聲長嘶,馱着赤天雷一個箭步躍出丈餘。

    赤天雷躍出之際,原來穩固嚴密的陣型便有了破綻。殷雪龍自馬背上長身坐起,九牙刀照着司馬嘉齊的頭顱便劈出一招“大浪淘沙”。

    長刀席捲已成“疊浪”之勢

    司馬嘉齊雖曾化解過“疊浪”刀勢,但那是你來我往、見招拆招,如今卻是狹路相逢、突遭變數,自然無法做好萬全準備。

    殷雪龍一刀盪開破綻,踏雪烏騅已竄出兩丈有餘,與谷口之間只隔一個沈東流。

    他朗聲大笑道:“小子,今夜恐怕你仍是無名之輩”

    沈東流卻同樣笑道:“此話怎講”

    殷雪龍一聲冷哼:“看刀”九牙長刀高高揚起。

    可沈東流並未攔堵他的去路,而是輕扯繮繩將坐騎領至一旁,便也是爲殷雪龍讓出一條生路。

    踏雪烏騅如風掠過。

    殷雪龍大笑道:“中原蠻子,你我後會有期”

    沈東流將銀槍懸於鞍橋,又從箭壺中抽出長弓與利箭。

    箭在弦上。

    箭鋒對準殷雪龍的後背。

    他豈能如此輕易便放殷雪龍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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