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淳這一個更衣，就是大半個時辰。
索性百里辛還在用膳，也便隨他，等百里辛用完早膳，夏侯淳才姍姍來遲。
百里辛看着夏侯淳額頭的一層薄汗，嗤笑一聲：“夏侯將軍這更衣可真講究，難怪隨便一件粗布麻衣都穿出雄渾壯闊的感覺來。我若化大半個時辰穿衣，說不準也能有這等氣魄。”
夏侯淳不以爲意道：“骨子裏的東西，焉能是衣着可以改的”
百里辛呵呵一笑，“夏侯將軍說的不錯，你說這禽獸就是禽獸，就算華服加身，充其量也只是衣冠禽獸。”
夏侯淳掃了百里辛一眼，“二殿下似乎是話中有話”
“夏侯將軍多慮了，我不過迎合你的話而已。”
夏侯淳挑挑眉，不再多言。
百里辛此次外出，並非閒來無事，而是另有目的。
當年夏侯淳打開國門，放進迦樓國一干士兵，在雪國未曾察覺之下，不戰而敗。
當聖元皇帝察覺到時，已經是兵臨池下，無可挽回。
雪國在這片廣闊的大陸上實在算不得什麼大國家，它甚至比大曜國的一個小小諸侯國都要小。但因爲雪國易守難攻，周邊各國奈它不得，雪國便也這樣艱難地生存着。
雪國自給自足，不是必然時刻，不會主動外出。
但在鮮少與外界互動的前提下，夏侯淳還和迦樓國勾結上了，原因無外乎雪國早已滲透進了迦樓國的細作。這個細作直到最後百里辛才知道，就是那個幫助夏侯淳擒住皇兄的冰晶商人黃員外。
黃員外多年來操持着冰晶生意，時不時帶着冰晶往返各個國家換取必要的食物、綢緞等物品以及金錢，再將食物和綢緞帶回雪國倒賣，用食物和綢緞換取冰晶。
如此往返，藉着這暴利營生，這些年來家財萬貫，富可敵國，並打造了一條獨屬於黃家的貿易通道，就連皇室都羨慕不已。
黃員外多年經營冰晶生意，從外面也倒騰來了不少古玩字畫，與權貴之人和皇室都有往來。
百里無垢十分歡喜那些晶瑩剔透的冰晶和古韻古香的古玩字畫，與黃員外的關係便更深了幾分。常與黃員外以朋友相稱。
當日兵臨池下，他剛好出宮躲過一劫，等從後門回宮時便看到父王母后滿是血污地躺在地上。
自己當時嚇傻了，昏昏沉沉間只恍恍惚惚看見夏侯淳手持長劍，劍尖便對準百里無垢。
而那名黃員外，竟然身穿迦樓國鎧甲他拿着長劍站在百里無垢身邊，兩個共同對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皇子，是打定了主意要挾天子以令諸侯
當日他眼看着夏侯淳衝向自己，心中怒氣翻涌，正要拿着長劍與他同歸於盡，便眼前一黑被位面系統吸收進了黑暗的虛無之中，自此開始了穿越位面之旅。
如今千萬年過去，時至今日，重新歸來。
一想到當日父王母后慘死的現狀，心中的恨意便翻江倒海般噴涌而出。
百里辛深吸了兩口氣，將這股恨意硬生生壓下去，看着已經近在眼前的黃府，輕咳一聲將所有的情緒都藏在了眼睛深處。
“草民參見二殿下，夏侯將軍，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快快請進啊”出門相迎的黃府的當家而站在黃員外身邊的卻是百里辛有些出乎意料的人，百里無垢竟然也在這裏。
百里辛點頭示意一聲，便看向百里無垢，“皇兄也在這裏”
百里無垢走起來像一頭優雅的角鹿，他站在玉樹之下，含笑而立，“黃員外這裏新來了些古玩字畫，我過來看看。倒是辛兒，怎麼今日有興致來這裏”
百里辛勾脣輕笑，“無非是想尋件護身符，我聽說越久遠的東西越有靈氣，所以特來黃員外此處瞧瞧。今日不請自來，黃員外可別見怪。”
“哎呦，使不得使不得，”黃員外連連擺手，“二殿下能來府上對草民府上而言只可謂是蓬蓽生輝，草民歡迎還來不及，又怎敢見怪。”
百里辛點點頭，“那便好。”
幾人往房中走着，百里辛和百里無垢走在最中間。百里無垢掃了一眼夏侯淳，看向百里辛的目光多了幾分審視。
百里辛歪頭看向百里無垢，“皇兄怎麼這麼看着我，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百里無垢收回視線尷尬道：“沒什麼，只是覺得幾日不見，辛兒與之前有所不同了。”
“呵呵，”百里辛看了一眼蒼穹，嘆息道，“鬼門關前走了一遭，自然是要與沒死之前不同的，若再不警醒，他日我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百里無垢身體稍稍一滯，嗔怒道：“辛兒說的什麼胡話，如今怎的整日將死啊死啊地掛在嘴邊，着實令爲兄惱火。”
百里辛在黃員外家呆了很久，直到天色不早，百里無垢都要起身離開，這才隨手挑了枚玉佩和百里無垢一同離開。
他方纔在黃員外家中一直將夏侯淳帶在身邊，暗暗觀察兩人舉動，並也沒發現什麼異狀，反倒是百里無垢和黃員外有說有笑，話不曾間斷。
百里無垢和百里辛同坐一輛馬車，夏侯淳便自覺地做到了馬伕旁邊。
“皇兄，你們此去大曜國，可有什麼意外之喜”
“辛兒真是長大了，”百里無垢眼中帶着欣慰的笑意，“辛兒以前總抱怨朝堂複雜，從不過問朝政，如今竟然主動問我。這次去大曜國卻還真有幾分收穫，大曜國地大物博，物產豐盈，但是卻甚少見過我們雪國這些晶瑩剔透的晶石，他們的國君十分喜歡我們此次帶去的冰晶。”
“我記得黃員外與外界交易冰晶的國家裏大曜國似乎不是主要路線，黃員外是不是在迦樓國及月國之間往返頻繁一些”
百里無垢深深看了一眼百里辛，點頭道：“不錯，的確如你所言。辛兒爲什麼突然問起這個”
“奧，沒什麼，好奇而已。對了皇兄，你與父王此次出使大曜國，可曾爲我帶什麼禮物回來”
“你瞧爲兄這個記性，這幾日事務繁忙，竟然忘了那件稀罕寶貝。我在大曜國淘到了一件上好的紅珊瑚，等下回宮我便差人給你送過去。”
百里辛眼前一亮，伸出胳膊攬住百里無垢的，“我便知道，還是皇兄最掛念我。”
黃員外經過多年的積累，掌握了雪國的經濟命脈，他若一死，雪國經濟勢必大受影響。黃員外死容易，建立新的貿易通道卻不易。
若是大曜國國君能對他們的冰晶感興趣，那以後重新打開一條來往於大曜國和雪國之間的通道，纔是上上策。
回到宮中沒多久，百里辛便收到了百里無垢宮中送來的紅珊瑚。
四四方方打磨齊整的紅珊瑚石，暗紅的顏色，質地晶瑩剔透。百里辛將手放在紅珊瑚石上，只覺得溫熱舒適。
百里無垢是真的忘了，還是自己索要纔想起來送給自己
看似善良純白，實則看透一切，與黃員外交友甚密。
仔細想想，當年事情經過着實有些疑點。
若是夏侯淳起兵造反，早已經大門打開，雪國自此淪陷，還需要挾什麼天子以令什麼諸侯小小的雪國，哪有多少諸侯
留下百里無垢，不是多此一舉嗎
而且就算是挾天子，不應該是挾持自己這個剛剛被冊封不不久的太子殿下更有說服力嗎
當局者迷，可若是將理智從這個世界中抽離出來，百里辛便不得懷疑起這一切來。
夏侯淳起兵之事疑點重重，可若是將角色轉換一下
百里辛細思極恐，可若是將角色轉換，竟然出乎意料地都解釋通了。
若是百里無垢串通迦樓國打開的大門，將黃員外也就是迦樓國的將軍引入宮中，持劍斬殺了父王母后呢夏侯淳不是和黃員外串通挾持百里無垢，而是攔住了百里無垢和黃員外的去路夏侯淳奔向自己，不是爲了挾持或者斬殺自己，而是爲了保護自己呢
夏侯淳打開大門的目的是爲了推翻王權，可推翻王權對他而言有什麼好處
雪國會成爲迦樓國的諸侯國，成爲了迦樓國的下臣。以夏侯淳這般傲慢的性子，寧可揹負罵名，推翻了一個王朝，結果卻依舊做另外一個國家的下臣
這不是夏侯淳的風格，他若是要造反，必定會成爲這個國家至高無上、目中無人的王者才肯罷休。
百里無垢又有什麼動機呢
他的動機當然也有，自己成爲太子，百里無垢便失去了成爲未來帝王的機會。
不過他若是想當帝王，殺了自己不是更簡單
百里辛眯起眼睛，心中一冷。
不，他不是沒有動過手。
若那次馬上受傷，幕後主使者不是夏侯淳，而是百里無垢呢
他想殺自己，只是沒有得逞，自己恰好在夏侯淳的保護下生還了仔細想想，那日馬兒受了驚，不僅將自己翻倒在地，更是險些用腳蹄踩到自己的額頭。若不是夏侯淳及時出現，將自己從馬下救出，那自己早就死了
若是按這麼說來，當日在地牢之中，那名太監突然暴斃身亡。當時在場的除了最有嫌疑的夏侯淳，便是百里無垢了
哪哪都有百里無垢，是不是太過巧合了
而且那名太監，臨死前的手勢
百里辛曾以爲那手勢的意思是要自己和百里無垢小心，可若是現在開來，他的意思很有可能是讓自己小心百里無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