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錦繡謀 >第二十六章
    朝陽將周邊的雲層染紅瑰麗又耀眼,溼騰騰的霧氣讓一切都變得迷濛,遠近山巒在雲海中出沒,讓人看不真切。

    疏影昨夜還是受了涼,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驚醒了還在熟睡中的幾人。真上來卻沒了賞景的心情,腦海中閃現出來的都是些古人吟唱了千萬次的舊辭,她無力去稱讚這片盛景,略顯沉重的頭讓她連眼睛都不想睜。

    路敬淳整理好衣物,朝陽與他的雙目相平,在這片廣闊無垠的天地間心也得以洗滌,良久他才說道:“先前與你說你不聽,如今遭罪難過的卻是自己。景是好景,如今你怕是無心賞了罷”

    疏影狠狠瞪了他一眼,可因着生病眼眶發紅佈滿水意,含了幾分楚楚可憐的味道。

    路敬淳抿脣笑笑,往前走了幾步,與衆人拉開一段距離也不知在想什麼,孤寂挺拔的背影與雲霧纏在一起,疏離又陌生。

    謝唯卻不是縱情山水之間的人,比起這些他更願意讀書練字,只是在外面逃命,把所學的課業都荒廢了。

    秦釗皺起眉頭,握緊拳:“這次與公子影的樑子算是徹底結下了。如此算計將軍,改日將軍必定要讓他多嘗苦頭。”

    謝唯並不知這些事,只在一旁站着不說話。疏影笑了,聲音有些大且細清晰傳到他耳中。

    “能得將軍放在心上將軍憂心又能如何,重權握在不懂排軍佈陣的宇文蘭德手上,巫敘趁機揮軍南下我並非願意多嘴大談軍中要事,不過是我這雙耳朵能聽到的事情太多了。將軍若是有什麼疑惑不得解,不妨與我說一說。”

    她因爲生病而變得沙啞的嗓音在身後響起,透着一副勢必要介入他人生的倔強,讓他哭笑不得。路敬淳迴轉身子淡漠道:“既然身子不舒服便早些下山罷,至於旁的事往後莫要提了,如你所說鞭長莫及而已。”說完徑直往前走,他方纔看過了只有這條路通往山下。

    疏影咧嘴笑笑,他心裏煩憂深重卻不願說出口,無妨,橫豎這些事與她無關,快步走到他身邊抱住他的胳膊,他不停掙脫,疏影揚起慘白的臉虛弱道:“我頭腦昏沉的厲害,萬一不小心摔下去可怎麼辦你得扶着我纔好。”

    秦釗走在身後,不知她和將軍說了什麼,將軍竟是由她抓着了。這個女子可真是厚顏,卻也將將軍纏得服服帖帖,他還是第一次見將軍這般順從着別人,就是與蘭青小姐置氣也未見他先低過頭。無奈地嘆口氣,也許這個疏影姑娘纔是將軍人生中躲不過去的劫。

    下山路好走了很多,隨着略直的坡他們不得不加快步子,疏影難受不已連,鼻子呼吸不暢,昏昏的又想睡了,腳下一踉蹌差點摔倒。路敬淳將她拉起來靠着自己,無奈道:“讓人揹着你走更快些,免得病情加重。”

    她費力地睜大眼,露出兩個可愛的小虎牙,惡狠狠地:“你要敢別人揹我,我就我就咬死你。”作勢張大嘴就要往他手背上咬,見他笑,從櫻紅小嘴裏發出一聲輕哼。

    路敬淳被她這副無賴樣逼得沒辦法,彎下腰,回頭挑眉看向還在發愣的人,不悅道:“快上來。”

    她利落地跳上他的背,嘴角彎起好看的弧度,就像這天氣說變就變了。

    本是豔陽高照,剎那間烏雲涌上來,將一切光亮遮擋,她嘴角的笑還沒來得及落下就噼裏啪啦下起雨。下山的路並不像來時那麼好走,許是常年沒幾個人經過,又到了野草瘋長的時候,天氣好時能看到露在外面的一小截黃土,下了雨就難起來。雨線密密,阻礙着人的視線。在茂密的樹林裏東轉西拐,越發陰暗的天幕下更顯漆黑,莫名地讓人覺得渾身發寒。

    秦釗走在前面拔劍斬斷礙眼的野草,雨水打溼了衣衫,疏影伏在他寬闊的脊背上聽着陣陣如鼓的心跳聲傳入耳中,一下一下沉穩有力,雨水順着脖頸滑落到下巴處鑽入衣領,雨霧茫茫看什麼都不真切,唯有他古銅色的肌膚和灼熱的溫度讓她覺得心安,恨不得就這樣走下去,直到永遠。

    耳邊傳來細淺的呼吸聲,女子身上獨有的馨香在他鼻尖繚繞,突然她在背上扭動開來,勾起他心底難以啓齒的火氣,惡聲訓斥:“不要亂動。”

    疏影並沒有被他的聲音嚇住,衣服貼在身上連脫都很費力,好不容易纔將罩衫解下來,她乖乖趴好將罩衫舉在頭頂替他遮擋當頭落下來的雨水。

    雨水遍佈的臉上不由自己地扯出一抹淺笑,雖然沒什麼用,卻讓他在一剎那感受到遠離他許久的關懷又回來了。

    整個林子裏除了他們的腳步聲和雨水刷刷聲再無其他,要是放她一個人在這裏,不管多麼天不怕地不怕都成了一句屁話。

    “路敬淳,你說這裏會不會突然有蛇爬出來咬人”

    “”

    “雨越下越大,萬一我們要是不小心走錯路出不去怎麼辦荒山野嶺的,這日子可怎麼過”

    “”

    “我還想嚐嚐你府中廚子做的美味,聽說他能把花拿來做菜,那麼好看的東西做成菜,光看着就覺得美更別說喫下去了。”

    無論她說什麼,他都像個悶葫蘆不開口,讓她一個人唱獨角戲。就在她準備放棄的時候,他把她往上擡了擡,低啞的聲音響起:“就算有蛇也會跳出來咬你。秦釗方向感很好,你不要烏鴉嘴。回到京城”他頓了頓繼續說:“隨便你想喫多少。”

    她得寸進尺起來,罩衫溼得還往下淌水,她隨手就扔了,此時緊緊環着他的脖子,低笑一聲:“你肯搭理我,真是讓我受寵若驚。路敬淳,你要多和我說說話纔好。”

    渾身溼漉漉地又帶着病,冷得她一哆嗦,連聲音都變得細如蚊吟,掩在雨聲中,悠遠又有幾分聽不清:“你不知道我有多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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