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錦繡謀 >第三十二章
    已過了用午食的時候,疏影吃了些果子尚能抵住餓。彗星大師未在多言,而是讓人備了齋飯,只道用完歇息片刻再說也不遲。

    寺廟中所用菜蔬都是後山自己栽種,味道清淡沒什麼油水卻勝在新鮮爽脆,寺中有規矩,也不過是因着舊日情分勉爲其難地給他們開小竈。

    用過飯食,腹中飢餓被驅趕一空,往廂房去的路上經過一片竹林,小徑幽幽,風聲簌簌,有一泓泉水沿着小渠流過,碰到下面的碎石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再往前走幾步,水穿過幾塊石頭縫隙遠遠流走。

    “這地方倒是清淨,閒來無事到這裏坐坐也好。”

    同行的僧人笑道:“師父最愛來這裏想事情,說心裏敞亮不易被煩憂擾亂心神。”

    路敬淳亦跟着笑,停了步子:“這裏風景正好,我想在此少待片刻,有勞小師傅了。”

    待小和尚走遠,他悠悠道:“你們先去歇息罷,我想自己走走。”

    秦釗和謝唯遵命離開,只有她還雷打不動的站在那裏,神色淡淡,雙目裏映照出蒼翠蔥綠,鮮豔又耀眼。

    疏影摘了一片竹葉,手指輕撫着葉肉:“你有什麼話想問我”

    “不曾有什麼問題,你我萍水相逢,只要你不生什麼心思,我對你的過去並不在意。”

    疏影低低笑出聲,白皙如桃花般嬌美的臉龐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狹長雙眸裏更是媚態橫生。

    “你倒是分得清,我便是那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你也不會在意我倒也想問問那老方丈是從何處看出我戾氣重血腥味濃的。”

    路敬淳眉頭緊鎖,這個丫頭怎麼越發脾氣大像個炮仗一點就着。她風風火火的往彗星大師院子走,他無奈地只能跟在身後。

    彗星大師像是料到她會來一般,笑呵呵地,疏影何嘗不尷尬,方纔纔信誓旦旦地說不信,轉身又跑過來,虧得是個女子,這般出爾反爾也不曾被人笑話。

    “不知可否與大師單獨交談”

    疏影看着正欲一塊進屋的路敬淳驀地頓住,得意地挑眉。

    彗星大師點點頭:“路將軍在外稍等片刻。”

    木門被關上,從開着的窗戶可以看到兩人面對面而坐,不知彗星說了什麼,只見疏影的臉陡然間變得陰沉,那是他從未看到過的模樣,狠戾而又陌生,不過轉眼間就消失不見了。

    他坐在樹下望着西斜的光,想起母親帶他一路顛簸來到此地,只求保佑家中人平安康健,菩薩並沒有因爲母親的心誠給以半點憐惜,親人都已離去,只留他一人在這世間。

    卻說屋內彗星大師一臉凝重:“姑娘心中鬱結頗深,眉頭從初次相見到現在都未見你舒展,這股怨氣陪伴了你不少年歲罷。一個姑娘面露狠相,下得了殺手,唯有痛失親人,無所掛懷纔會輕易被驅使。一如你剛開始推拒,是你不想任何人去探知你的內心。你有全身心相信的人嗎”

    疏影淡笑:“大師說錯了,我還有個弟弟,在這世上我並不是一個人。”

    “可你相信的只有你自己,不會對任何一個人展露真實的內心,包括你喜歡的路將軍不是嗎世間之事皆因他而起,多少人在其中飽受苦累,只是這仇怨何時是個頭”

    “那些枉死之人又何其無辜大師教導開解其他人便可,我心堅如磐石,非任何人能撼動。不管大師發現了什麼,請不要同路將軍提起,容我再多享這片安寧時日。”

    彗星大師嘆口氣:“其中糾葛我卻是知曉的,你想必不認識我了,可我看你這幅樣貌生得同當年的江少夫人一模一樣便明瞭。當年貧僧曾在貴府化過齋飯,得江少夫人心善才未被打出去,你便是那時被她帶在身邊的小小姐罷。由此緣由,貧僧勸告小姐一句早些放下心中業障纔好,陷得越深,小姐這一生亦難逃悲情苦痛,何苦來哉。”

    “亦不過是給自己一場心安罷了,大師永遠不會明白親眼目睹自己的親人被殘害是何等悲哀,我苟延殘喘這一輩子勢必要討回公道。皇帝的一句無罪當能如何能換回我家人的性命嗎到現在我都不能忘記我孃的委屈與無奈,她一個柔弱女子受了多大的屈辱才保我們姐弟兩人活命。我恨不得讓所有人來給他們陪葬,便是如此亦難解我心頭之恨。”

    “您是這世俗之外的人,這天下大安亦不過是您的想忘而已。掩在暗處的風雨,用不了多久就要來了。”

    彗星大師搖了搖頭:“你如此執着,將來只會害了自己。”

    “聽聞大師有推算前世今生之法,不知疏影將是何種命格”

    “縹緲如水中月,鏡中花,空夢一場。”他閉目輕嘆只道:“施主出去罷,勞煩告知將軍一聲,貧僧疲累今日不便再與他敘舊。”

    她的人生只會是空夢一場亦或是與路敬淳那又如何本就是她心中的癡念,求而不得認命便是。她心裏燃燒的火焰,除非她死,不然永世不息

    推門出去,他偉岸身影端坐在石凳上,不知想到什麼脣角噙笑,英俊面容溫柔地像是能滴出水來。大抵是在想宇文蘭青罷,往日種種與他來說是最爲惦念的,她苦求又能怎樣一場鏡花水月而已。

    夕陽只殘留最後一抹瑰麗身影,如火紅般耀眼的雲彩,猶如他一般,隨時可能從她的人生中消失。

    她張了張嘴,吐出的聲音暗啞難聽:“方丈累了,不見客,你不必等了。”

    她早已將眼淚流乾了,這世上還有什麼事情能讓她流淚,大概是沒有了。她的人生中,沒有了牽掛,即便是被人絞了頭也能笑着去見爹孃了。白書有阿蟬陪着,她不用擔心。

    如果

    他也偶爾能回頭想起她該能多好只是他怕是要她死纔好,他們在世人面前只能站在對立面,各有各的理由,唯獨他只是見過她本來的樣子而已。

    時間還長,她不知道最終是誰死誰生,如果他死了,她要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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