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每月月底的公司會議都會令人覺得索然無味,無非是拿下了較多對公司有利合同的小組受到提名錶揚,小組成員個個都歡欣的如同小年夜;而運氣不好在領導更年期來臨時不幸業績平平的小組成員則要在上級們的怒目橫眉中擔心自己的位置愈發不穩固。

    幸好孫挽清這個月是受到表揚那組的成員,這次的會議順利安全熬過去。散會後同事們紛紛從公司離開,有幾個剛剛來工作沒多久的毛頭小子吆喝着去ktv消費掉剛拿到手還沒來得及暖熱乎的獎金,還有個中年職員蹲在吸菸區悶聲狠抽,正是剛剛被上層訓斥的小組組長。這年頭工作實在不好做,中規中矩的老員工被一羣冒冒失失卻頭腦靈活血氣方剛的青年人擠掉,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孫挽清搖搖頭,推着電動車離開了。

    在十字路口時遇到了紅燈,孫挽清擰住了車把。一邊等待着紅燈結束一邊思考着晚上要打包哪家的外賣喫,前方熙熙攘攘的車水馬龍讓她的思想不覺有些飄遠了,彷彿四周都安靜下來了。忽的一個非常不和諧的刺耳喇叭聲從身後傳來,還不等孫挽清反應過來,一輛越野車便行跡歪曲的疾馳進了慢車道,以令人無法躲避的速度徑直撞倒了孫挽清的電動車與她身邊幾位騎着自行車的行人,緊接着毫無停頓的轉彎揚長而去。

    孫挽清覺得自己的思維一下子就斷片了,等再次恢復意識時,只能感覺到疼,渾身上下大寫的疼。就像剛剛那輛車不光刮蹭了一下,而是直溜溜的從自己身軀之上碾壓過去的。周遭已經聚集了很多人,還有幾輛急救車,地上有些斑駁的血跡。孫挽清暗罵一句那個缺德的越野車司機不負責任,撞到人也不立刻停車。隨即開始檢查自己有沒有受傷。

    當確認自己只是膝蓋擦傷,身體上並沒有什麼其他大礙,用不到佔那幾輛急救車的位置並且短時間內是無法找回撞人司機這個事實後,孫挽清就推着自己那輛車把被撞得有點歪掉的電動車離開了,連想好的外賣都沒有買就徑直回了家。不知爲什麼,從剛剛開始她就有一種很明顯的脫力感在大腦裏叫囂着,怎麼甩都擺脫不掉。

    “是剛剛嚇到了吧。”

    孫挽清想着,畢竟差點就要身死車輪之下。她決定今晚早點回臥室休息,如果明天還是這樣的話索性請一天病假,反正今天會議結束後上級的心情還不錯,請個一兩天病假還是沒問題的。

    打定主意後她就開始洗漱了。像往常一樣打開浴缸的龍頭之後孫婉清將電視頻道調至了晚間新聞。

    屏幕上正在播放着關於保護野生動物的新聞,旁白聲情並茂的聲音搭配上一旁憨態可掬的熊貓十分的惹人動容。翹着腿坐在沙發上的孫挽清覺得水大概放好了,正要擡手關閉電視的時候,一條突然間的插播新聞引起了她的注意。

    下面我臺插播一條簡訊,據報道,今日下午17時,一輛車牌號尾號爲5的越野車衝進了第三大道慢車道,撞到數名路人後向西逃竄,公安機關已於案發後半小時內將其抓獲。經測試,被抓獲司機王某血液內每100毫升血液酒精含量爲85毫克,屬於酒駕。這場案件共造成一人死亡,四人受傷...接着電視畫面一轉,從直播間切換到了案發時現場的圖片。

    幾輛自行車被撞擊後變的像是一攤堆積而成的破爛那般被拋在一邊,昭示着這些人剛剛遭受了什麼。幾個醫護人員正扶着一些受了傷或止不住血的傷員坐上救護車進行緊急施救;而另外幾個醫護人員將已經放上擔架蓋好白布的唯一死者擡上單獨一輛救護車。上車的幅度有些大,她的手臂不受控制的從放置時變得有些傾斜的擔架上滑落,從白布裏露出大半。

    那是一隻女人的手臂,白白淨淨的,小巧而纖細的手腕上扣着一隻黑色的手錶,錶盤上的玻璃碎的一塌糊塗,糟糕的就像是她剛剛逝去的年輕生命。

    孫挽清怔了一下,她擡起手看看自己的腕上。一個與電視屏幕中死者相同款式的黑色迪賽手錶正滴答滴答的工作着。這對女性來說帶上也許有些太大了的光面錶盤照出了孫挽清的臉頰。模模糊糊的看不太清楚,就像是蒙上了一層霧。浴缸的水已經放滿了,有些快要溢出來的趨勢,可孫挽清卻失去了去看一眼的心情。她的雙眼緊盯着屏幕,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逐漸浮了上來。

    “經證實,死者名叫孫挽清,24歲,是本市長青公司的員工,下班經過該路口時不幸被犯罪嫌疑人王某開車撞倒,當場死亡。目前王某對於自己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

    “...開什麼玩笑”孫挽清愣在原地,自己好端端的坐在這裏,電視媒體的人居然說自己死掉了今天是愚人節嗎用力掐掐手臂內側,頓時疼的自己齜牙咧嘴。開什麼國際玩笑。

    “小姐,你早就死掉了。”

    正在孫挽清還在思索要不要致電指責那家媒體的不負責任顛倒黑白時,一個完全陌生的聲音猛地從電視中突兀的出現。孫挽清慌忙轉身看了過去,只見原本播放新聞的畫面變成了一個明亮卻空曠的房間,屋頂上高懸着的玻璃吊頂燈散發出的光明完美照射到了屋中的每個角落。屋子正中央放置着一個沙發,上面赫然坐着一位身着深紅色旗袍的女人。她用一隻手支撐着下巴,整個人慵懶的倚靠在沙發上。得體的衣衫包裹住了這具姣好的軀體。女人懷中窩着一隻眯起了雙眼的純白咪,她來回撫摸着貓咪背上手感極佳的細密絨毛,衝滿臉詫異的孫挽清揚揚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沒有人知道她是如何切換電視頻道來到孫挽清面前,也沒有人知道這個看似冷漠卻身着顏色如此妖冶駭人色彩的旗袍的女人究竟是誰。

    “如果不信的話,你大可以到外面去看看,詢問一下這世上還有沒有人能意識到你的存在。”

    “...”孫挽清警惕的看着電視中的女人,正欲開口問她何出此言,但是轉念想想,一個電視屏幕裏的人怎麼能真正看到自己,就算是能這樣明晃晃的出現在自己的面前無非也就是有人用什麼高科技技術來唬人的把戲。而且,如果自己都對是不是真正還活着這個問題產生了質疑,那麼那個時候纔是真的最可笑的時候了吧

    孫挽清沒有問出口,可那個女人卻像是擁有讀心術似得,她不屑的冷哼一聲,彷彿在嘲笑孫挽清所持有的滑稽思想讓人覺得幼稚不堪,她甚至都不準備替孫挽清解惑,轉而開始用手指逗弄着懷中貓咪的下顎。聲音清冷的繼續着她自己的話題。

    “天災,,亦或是明明本無災,卻絲毫不珍重自己的性命轉身奔赴死亡。現在人類的死亡率早已遠遠超越了曾經原保持着的平衡數量,千百個孤魂野鬼來爭搶着一個進入冥間轉世的機會,像你這樣因爲別人的過錯而死去的倒黴鬼也只有兩個選擇。”

    她伸出兩根手指,被修剪的非常圓滑的指尖上塗着色澤令人沉醉的黑色甲油,保養極好的樣子。

    “第一,按照冥間的規定,去完成各個世界中抱有遺憾離世的人們的願望,來與因爲各種原因死去的千百個孤魂野鬼來爭搶這唯一一個可以重新投胎爲人的機會。”

    說完這句她忽話頭一頓,轉而對孫挽清露出了意義不明的淺笑。電視屏幕中的位置猛地拉近,那沙發和一切都忽的來到了孫挽清的眼前似得。連那女人的言語間都有了令人無法忽視的壓迫感。可是孫挽清卻只注意到她笑的卻很好看,彷彿不盡人意的冰冷態度與她淡淡勾起的笑容變成了兩個完全不會矛盾重疊的個體,並排放在一起也會讓人陶醉。

    “第二,就是像我一樣,成爲冥間的系統執法者,看着別人的悲喜,覺察人們的生死,永生永世被困在這黑暗的絕望之中,永遠滯留於此。沒有未來,做不到輪迴...就像是一個被人拴上了鏈子的野獸,困在原地,痛苦的嘶吼着抓撓着...卻又只能繼續着...你,懂得嗎”

    “...”孫挽清覺得一瞬間大腦中好像人爲手動閃過了許多曾經生活過的片段,自己的十八歲生日、自己第一次受傷、自己...一切都如同走馬燈似得,也好像經過那女人的提點如醍醐灌頂一般,她忽的明白了自己已經死去的事實。想着孫挽清就想通了一切,她不禁面露感激之情,若是沒有這神祕女人的話,只怕自己如今還是渾渾噩噩吧於是她用上了全身的力氣,朝那女人大聲說:

    “小姐,腦子有病看醫生好嗎不要禍害別人哦”

    然後一把關閉了電視機...

    “來騙鬼哦媽的智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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