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姐姐,我們快走”井兒聲音微微顫抖着,哀求的看着梅生,可梅生安撫的拍了拍井兒的手,並沒有迴應,眼睛一直瞧着善行,似乎在等他要怎麼做。
“德一師兄,好久不見。”善行拱手,微微行了一禮,臉上沒什麼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
“呵。”德一笑了一聲,半眯着眼睛看着善行,打量着。“誰是你師兄我哪裏受得起你的禮”
“這是怎麼回事啊”沈婆喃喃的問了一句,沒人理她。
“德一”有些不安,拉住了德一的衣袖,輕聲道:“你先回去,過些時日”
“憑什麼”德一不等說完,便打斷了,緊緊抓住了的肩膀,厲聲發問道:“連你也要趕我走”
“不是,你先”
“別忘了,你肚子裏懷的,可是我的孩子”
“師姐。”梅生輕輕開口發問。“你要跟他走,還是要留下來”
“我”
還來不及講完,德一便又搶了話頭。
“怎麼,一下說寺裏留不得不乾淨的女人,一下卻背地裏卻偷偷養着,還有臉過問阿雨的去留她要走還是要留,還不是要我同意”德一說着說着就笑了,擡手輕輕撫上的臉。“這些日子真是苦了你了,等孩子一出生,我就帶你走,去一個比長林寺好千倍萬倍的地方。”
善行冷哼了一聲,悠悠開口道:“長林又豈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桌上一晃一晃的昏黃燭光映在善行的眼眸裏,竟多了幾分邪魅。
德一冷笑一聲,不理會善行,右手一下一下的輕輕撫摸着高高鼓起的肚皮,而卻咬着嘴脣,眼眶發紅,不做聲。
“梅姐姐”井兒侷促不安的又喚了一聲。
“你且先悄悄出去,把這裏的事情告訴師傅。”梅生低聲囑咐了一句,便推開了井兒。
“不梅姐姐你跟我一起”井兒復又拉上梅生的手,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喃喃的哀求道:“你和我一起,和我一起走”
梅生沒想到井兒竟在這個關頭耍性子,一下子怒起來,厲聲道:“快去”
“”井兒木訥的收回被梅生推開的手,緊緊的絞着衣角,哭得越發厲害,踉踉蹌蹌的跑了出去。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沈婆有些慌張的看着善行,道:“要不是若靜大師於我有恩,我,我又何必幫這個忙小師傅,你可得把話說清楚。”
“沈婆,你且放心。”
“又什麼好說啊,不過就是這長林裏”德一剛開口,善行打斷。
“長林如何,和你再無干系。”善行冷冷道:“要麼去方丈那裏領罪,要麼現在就走,你自己選。”
“長林和我再無干系,我又爲何要歸長林管。”德一輕輕摟着,把她扶到牀上,動作輕柔,生怕磕着碰着了的模樣。“等孩子一出生,你們求我,我都不來。”
“你不歸長林,可師姐卻是長林的,你要如何,我們不管,我們管的是師姐。”善行冷笑一聲,有些不屑。
“你們倒有臉說你們管着她軟禁八月,不過就是怕她出去敗了長林那點破名聲嗎,真是道貌岸然,你比我也好不了多少。”
“我自然是比不得你,在寺裏這些年還真是多虧了師兄的照顧。”善行從懷裏掏出了一小疊銀票,放到桌子上。“你能如何朝廷囚犯押送往邊境時逃跑,現各地通緝,你帶着快臨盆的師姐如何躲躲藏藏等下月孩子一出生,你又打算怎麼做孩子剛出世可嬌嫩着,這居無定所,風吹日曬的,隨便一場感冒可都能要了他的命。”
德一一下子被堵得說不上話,這也是他只過來偷看,卻不帶走的原因,他護不了她們母子的周全。
“人你可要不走,你也沒那個本事。”善行又冷笑一聲。“這些銀子當是長林對你最後的慈悲,拿着便走了吧,你在長林多留幾日,說不準,明日官兵就上山來,到時候才真的是呵呵。”
“你不過是個沒人要的乞丐,方丈撿了你就跟撿了條狗一樣,你到還真給自己臉上貼金,張口閉口,一口一個長林,你算是個什麼東西。”德一瞧了桌上的銀票一眼,冷冷道:“怎麼着,官府奈何不了我,你們就用銀子打發我方丈的心可真大”
善行冷哼一聲,反問道:“我是撿來的沒錯,可家狗和喪家犬,終究還是不一樣的,德一師兄,你會不明白”
“你”
井兒踉踉蹌蹌的要下樓梯,視線飄忽,墜入了夢境,眼底突然一下燃起漫天大火,腳底突然打滑,一路從二樓的樓梯口滾落下來,噼裏啪啦撞得頭破血流。
井兒踉蹌起身,一拐一拐的跑着出藏經樓,咬破了嘴脣還是忍不住眼淚,糊了一臉。
她昨晚做了一個夢,夢到的是就是今天。善行給了梅生兩個桃子,實際是暗示梅井二人離開,夜裏善行送產婆過來,遇到了德一。德一帶不走,他又被發現,於是一不做二不休,得不到,就毀掉。德一早就做好了準備,一盞青燈扔向灑滿油的書架,一瞬間,熊熊烈火,把所有人吞沒。
夢裏,所有人都死了。
彌天大火從藏經樓二樓開始燒,一層一層的往上蔓延,一樓的出口被燒垮房梁擋住,出不去也進不來,耳邊全是大火燒得“啪啪”響的聲音,屋子倒塌的聲音,不知誰在哭泣,和着德一的笑聲。
“師兄悟風師兄師兄”井兒嘴裏不停的呢喃着,先去敲了旁邊的小屋子。
爲送沈婆進來,守夜的悟風已經被事先支走了,井兒哭喊了一會沒有人,咬咬牙,往文殊殿跑去。天色已經很晚,寺裏很是安靜,暗得根本便瞧不清前路。
“誰你站住”
井兒應聲停下,轉身瞧見了正在巡察的善言,急忙叫出聲。
“善言師叔”井兒一拐一拐的往善言的方向跑去,道:“出事了他回來了就在藏經樓裏他們都在裏面快”
善言的很平靜,提着燈瞧了瞧井兒的模樣,慢悠悠開口道:“你怎麼了。”
“”井兒啞口無言,這態度就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樣,驚得井兒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
“你回去樓裏,等一下我叫人過去。”善言悠悠的提着燈往回走,慢慢道:“被關禁閉還逃跑出來,慌不好圓啊,小居士。”
“”井兒生平第一次講了市井粗話,憤憤的踢了一下路邊的石頭。
善言走了,井兒想着怎麼樣都要先去見一下若靜大師,便繞過了善言,從另外一個方向上跑去找文殊殿。夜裏太黑,不小心被什麼拌了一下,磕得掌心都是血,氣得井兒又是疼,又是着急。
一拐一拐的往文殊殿跑去,一不小心走叉了路,繞到了客房這邊去了。井兒心裏默默的咒罵了一聲,轉身就要往回走。
“井兒”
井兒猶豫的轉過身,瞧見了陸翎一身中衣,披了件外套,正站在屋前。還沒來得及思考爲什麼陸翎會在長林寺,死死要緊的嘴巴一鬆開,豆大的眼淚就不停的往下掉。
陸翎瞧見了井兒模樣,下一秒便怒髮衝冠,胡亂穿上了衣服,三兩步就上前把住了井兒的脈,然後便開始檢查傷口。全身上下,哪裏都是傷,氣得陸翎直喘大氣。
“你一天不受傷會死是嗎”陸翎吼出了聲,眼眶都急紅了。
“帶我去師傅那裏,快帶我去”井兒雙手緊緊攥着陸翎的袖子,乾淨的袖子染上血跡斑斑。
陸翎正要發作,井兒依舊不依不撓的,看着陸翎似乎沒想帶自己過去,自己這腳又走得慢,急得直道:“我求你我求你了快帶我去帶我去要是”
要是晚一點,他們說不定就都
陸翎氣得說不出話,悶不做聲,把井兒背了起來。
“陸大夫”雲星突然跑了過來,瞧見了這一幕懵了一下。“井兒”
“師姐師傅呢快告訴師傅德一回來了就在藏經樓”井兒緊緊抓住陸翎的肩膀,衝着雲星直喊。
“”陸翎緊緊背住了井兒。
“藏經樓大火,師傅已經過去了,怕有人受傷,叫我過來請陸大夫過去”雲星皺起了眉頭,問道:“你怎麼了你怎麼一身的傷”
一聽到藏經樓大火,井兒更是急得不行,搖着陸翎的肩膀,道:“帶我去藏經樓快”
“”
三人急匆匆的趕到藏經樓,大火已經蔓延到四樓,竄天跑的大火照亮了周圍所有的事物,僧人們提着一桶一桶的水往藏經樓上坡,人來人往,嘈雜得很,到處是嘩嘩的水聲,噠噠的跑步聲,還有噼裏啪啦的房屋倒塌聲。
井兒緊緊揪着陸翎的衣服,咬着嘴脣忍住哭聲,小小的身子顫抖着怎麼都安靜不下來。
“放我下來。”井兒壓着哭,輕聲道。
“”陸翎應聲放井兒下來。
井兒踉踉蹌蹌,一拐一拐的往前走去,到最後實在忍不住,“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小手兒緊緊攥着衣角,仰着受傷的小腦袋泣不成聲。
我的梅姐姐,千萬不要留下我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