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盯着他,眼神中閃爍着各色情緒。

    南宮在江華帶着衆人去認識鍾辭的時候,就已經看到了童梓依。

    所以晚上領教牌時也一眼認出了她。

    閒庭花落,光搖漫溢。

    小時候,那個人坐在問宮教院子外。

    在那棵千年紫藤樹下,安靜地,癡癡地,望着花瓣飛起又掉落,像個精緻的娃娃一樣。

    南宮見到的時候還以爲是仙境,美的太不真實。

    問宮教在揚州腳下,風景秀美,綠意盎然,奇花異草繁多。

    南宮家去拜訪的時候恰恰是百花齊放的時節。

    所以那個長得十分精緻的小孩子軟軟綿綿地奶聲奶氣問她時,她並沒有聽清楚到底問了她什麼。

    唯一記得在道館有躲在瞧瞧看着她,叫童梓依,是道教,問宮教,月衣門的接班人。

    流昔總是能一眼認出她。

    她出生起,驕傲自滿了那麼久,總不能說因爲她太好看了沒聽清吧?

    最後只能是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她:“就這破破爛爛的模樣?還是月衣門接班人?”

    流昔昂着頭不敢看她,臉憋得通紅,等她回過神用餘光瞟着那個位置時,已經空無一人。

    她張望四周,氣鼓鼓的生了好久悶氣,好像還是第一次因爲自己驕傲後悔。

    可是第二次再去問宮教的時候,童梓依已經不在了。

    她捏着抱着的衣裙心下空落落的。

    知道要再來時,她興沖沖換上南宮家制作最精良的新衣,還特地選了錦緞親自監督做了一套流花裙,裙襬處秀着精緻的紗花,走動時會像流水中的花瓣一樣,是京都裏那時最好的裁縫才能做的。

    她知道這條衣服就想起了童梓依。

    紫藤花下,那個穿着簡單白色棉布坐着的小女孩,花瓣落在她腳邊,白色衣衫,肩上,那樣好看融爲一體。

    可是如今——

    南宮流昔看着她還是那樣好看的臉上卻再沒有那時候眼中的亮光,只剩下了恐懼,逃避,不安。

    唯一的光,是鍾辭將她護在身後時,她盯着他的時候。

    南宮想起當時,緊緊捏着筆桿,心下又一次空落落的。

    大殿中陷入尷尬靜謐中時,童梓依突然渾身是泥地闖了進來。

    “你們寫完了嗎?”

    月光在這時也恰好闖入,再次映上了她明媚的笑容。

    南宮盯着她,面容不自覺也柔和許多。

    “希望如此。”

    南宮用只有鍾辭他們倆能聽見的聲音說道。

    鍾辭沒再回應,自是默認了。

    他擡頭仰望童梓依那一刻又變回了溫柔的氣息。

    “去哪裏了?這樣狼狽?”

    “鏘——”

    童梓依突然趴在桌子上,手中是那把依舊閃着光的白木扇。

    南宮盯着她明媚的笑容出神,最後嘴角也不自覺掛起弧度,暮然扶額大笑起來。

    童梓依卻嘟着嘴不解,眨巴眨巴她黑溜溜的眼睛。

    南宮流昔上下打量她一番,對着她笑意嫣然道:“送你了,小廢物。”

    “怎麼搞的這麼難看?果然還是個哎”南宮無奈搖頭沒再忍心罵她,只是幫她擦了擦臉。

    童梓依又嘿嘿嘿的笑了起來。

    鍾辭神色如常,盯着童梓依的眼裏滿是寵溺。

    南宮流昔見她們這幅濃情蜜意的模樣,笑意停在嘴邊,眼裏再無一絲喜悅。

    突然,大殿被扔進一團血淋淋的東西,嚇了三人一大跳。

    童梓依神色一凜便跑了過去,是個赤誠寺的和尚。

    南宮和鍾辭站在她身後也是一臉嚴肅。

    童梓依熟練的爲他把脈,最後一皺眉,手中隱隱飄起幾根銀針,隨着她施法和尚臉色也漸漸緩和。

    “還好,他只是受了些皮肉傷。”

    沒過多久,和尚就緩緩睜開眼睛,看着她們身影害怕地縮起身子,喊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童梓依收起針,看到他手臂上的刺青皺眉道:“你叫什麼名字?怎麼會成這樣?”

    和尚心虛地捂住了手臂,最後打量了她一番,顫顫巍巍說道:“我叫王佳,我們本是京都郊外山賊,突然有一天有個南宮家的仙人找到我們”

    “南宮家?”流昔神色微怒。

    “南宮晨。”鍾辭淡淡回答道。

    “是,就是他,我有聽到他弟子叫他晨長老。”王佳點着頭回應道。

    流昔捏着拳頭暴怒:“那個敗類!繼續說!”

    王佳被南宮嚇得連忙說道:“他殺光了這裏所有的大師,讓我們來假扮”

    “你們幹嘛聽他的?”鍾辭不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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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他他是仙人啊我們寨主最開始也不願,沒想到第二天就暴斃了”

    童梓依摸着下巴:“怎麼死的?”

    “特別嚇人,身子翻紅,五官扭曲,死狀悽慘啊。”

    “是萬叢紅。”

    “什麼東西?”

    南宮和鍾辭都沒聽過。

    “萬叢紅,是月衣門禁毒,配方在月衣門禁地鎖着。”童梓依神色十分難看。

    王佳捂着嘴道:“原來是中毒啊早知道”

    南宮疑惑道:“那”

    “前段時間,有人闖進月衣門禁地,偷走了骨冊幾頁。”

    “幾頁?”

    “他們很聰明,將骨冊分開偷取,最終只有一個人逃走了,丟失的骨冊中,便有萬叢紅”童梓依有些疲憊。

    鍾辭問道:“你不是問宮教的人?”

    童梓依望着他,神色閃爍,最後回答道:“我是月衣門弟子,寧淼。”

    她不能說,不能說自己是童梓依,那樣她又要回去。

    “可是我不會回去了,從今往後我要去京都讀書,當個懸壺濟世的大夫,是墨壇鍾辭的弟子。”

    鍾辭揉了揉她頭髮說道:“好。”

    南宮盯着童梓依沒有揭穿她,又踢了踢王佳:“喂,所以你怎麼弄成這個樣子的。”

    王佳知道他們肯定身手不凡,忙道:“今日仙南宮晨在薄緣山上下了毒霧,如今山上一片混亂,南宮晨卻想把我們滅口只有我,逃了出來。”

    童梓依問道:“那麼多人,就你逃了出來?”

    “他是撒的一種像樹枝一般的東西,纏着人就不放,而且屍體還會融化進樹枝,我我僥倖發現它似乎不碰竹葉,我就躲進竹林,可不知怎的,那怪物進了土裏,我在躲閃之時就跌了進來。”

    南宮笑道:“你唬誰呢,哪有那種東西?”

    童梓依也捏起拳頭:“木安花。”

    童梓依走到大殿門口,眸中風雲席捲。

    鍾辭也問道:“那可是竹葉可以解決?”

    童梓依搖了搖頭:“木安花是蠱師用法陣開啓的蠱,下蠱之人需要劃定範圍,劃定物種,木安花是名品不該如此滋養。”

    童梓依皺起眉頭,南宮向她走去:“誰知道他是不是亂說的?”

    童梓依,沒有答話,擡起手指向門外。

    南宮走近,瞳孔一震,捂住了嘴。

    鍾辭見狀也跑了過來,看到外面行狀也同南宮一般。

    門外交織着藤蔓密佈,藤蔓上開着一朵朵美顏的紅色小花,在夜幕下發着微光,既詭異又美輪美奐。

    隨着花綻放得越美豔,樹枝枯萎速度越快,一股奇香瀰漫,南宮急忙捂住口鼻,童梓依拉下她的手道:“無毒的。”

    “這是她,最後的溫柔了。”

    童梓依閉着眼,淚水卻不經意劃過,再次睜眼,面前已經一片虛無。

    剛纔的景象彷彿是幻覺,連香味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南宮詫異道:“怎會如此?”

    “木安花,是這世間最高傲的名品,一般一個蠱師一輩子只能養一株,它能生靈識,若是常年滋養,便是繡得一副錦上花,它能吞噬一切,將一切視爲敵人,可你們知道嗎,它如何認敵?

    便是危害到養它的蠱師時,只需要蠱師一滴血,它就會付出一切來保護主人,花開時,便是它末日,它最後留的餘香便是給蠱師的,也只有他主人一人可以留香,意味着,此人不可被傷。

    你看它的一輩子只有那一個人。

    只要,身上有這股香味,所有木安花都不會再傷你,可是也不會在認主。

    所以貪婪的人啊,從來沒有一個人願意看它們最後這番美景,爲的是能養下一株,這樣高傲的東西,你說怎麼就被這些人弄得如此可怕了呢?”

    “是吧,王佳?”

    童梓依突然回頭看着坐在地上一臉沉默的人。

    王佳一臉懵道:“怎麼”

    “你是蠱師,對嗎?你還不說實話?我就將你扔給南宮晨了?”

    南宮流昔震驚地看着王佳神色變得越來越慌亂,衝過去就想打人,還是被鍾辭攔住。

    “等等,先問問。”

    童梓依繼續說道:“我猜,毒霧是你布的,而這株木安花也是你的,但是你並不願意使用它對嗎?所以你身上的傷是他們打的,因爲血已經沾到木安花上,不如還是保命更好對嗎。”

    “是啊,我怎麼想到他們還是過河拆橋,呵呵”

    “是木安花將你帶到這裏來的。”

    “什麼?”

    ”它生靈識,用盡最後的生命將你扔到這裏來保你一命。”

    南宮望向大殿外眼神中也帶了一絲感動。

    王佳捂着臉痛哭流涕。

    鍾辭看着這幅情景,也感慨道:“此花的確不該落入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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