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到……
他的眼前漸漸發黑,看東西一片模糊,疼到,他連廝喊和蠕動的力氣也沒有了。
他的眼神漸漸變得渙散,神色也漸漸地變得呆滯,整個人如同死人一般,但不斷起伏的胸口卻又預示着,他並沒有死去。
“嘔……嘔……”
突然,有白色的泡沫從張超的嘴裏流出來,他的身子,一抽一抽的,可很快,就再也不會動彈了。
“嘩啦啦……”
突然,天空變了顏色,一陣磅礴的大雨,突然降了下來。
張超像是死人一樣,躺在地上,任由雨水沖刷在身上。
“嘩啦啦”的雨水越來越大,連樹葉都被打的“啪啪”作響,不少地勢比較低的地方,都有了積水。
而張超所倒下的地方,正是地勢比較低的地方,積水正在一點點匯聚起來,已然將他半個身子都給淹沒了。
要是這雨下上一兩個小時的話,這裏就會完全被積水給淹沒,而昏迷了的張超,不管現在是活着還是已經死了,最終都不可能再活下去的。
而此刻的張超,還沒有失去意識,冰冷的雨水沖刷在他的身上,反倒是讓他的意識漸漸恢復了過來。
劇毒所帶來的疼痛的感覺消失了,可是,他的身體卻變得麻木了,根本動彈不得。
他知道自己躺在低窪地帶,也知道自己正在被積水包圍,更知道,如果自己再不想辦法救自己的話,就很可能要被淹死在這裏了。
這一刻,張超突然很想哭,很想哭!
要說可悲,他覺得自己纔是這些人中最可悲的一個。
他一心一意地跟着孫姚斌,爲他賣命,爲他不顧一切,甚至在孫姚斌出事的時候,還幫着孫姚斌抗下了罪責。
可是,最後得到的,卻是孫姚斌的遺棄和毒殺。
他恨孫姚斌的同時,也恨自己,當初爲什麼要瞎了眼地選擇跟着孫姚斌?
如果不是當初錯誤的選擇和堅持的話,現在,他也就不會落得個這樣的下場了。
他還想到了很多小時候的事情,父母離婚,誰也不願意帶着他,他就整天被一羣小混混們欺負。
他唯一的依靠,就是年邁的奶奶,可是奶奶畢竟上了年紀,沒什麼勞動力,他能帶給張超的,實在是太有限太有限了。
因爲家庭的原因,張超早早地就輟學了,然後跟着一幫小混混學習打架、搶劫等等。
他還因此差點進了少管所。
等他慢慢長大了,他的這種行爲,在鎮子上很難再被容下,鎮上的人驅趕着讓他離開,奶奶拼了老命地護着他,不讓別人傷害他的孫子。
在那之前,張超對奶奶是沒多少感情的,甚至覺得老太太有點累贅。
可是,當他被鎮上的人圍攻,當奶奶不顧一切地保護着自己的時候,張超的鼻子,不由得發酸了。
也就是在那一刻,他發誓,一定要好好努力,出人頭地,讓奶奶能過上好的日子。
之後,他便離開了鎮上,來到了城裏尋求發展。
沒有學業的他,找什麼工作都不行,於是乎,他只能去做那些最苦最累賺錢最少的工作。
從小跟着小混混們混大,這使得他的性子裏充滿了暴力的成分,對這些來之不易的工作,也不知道珍惜。
換了無數份工作的他,在城裏打拼了好幾年,也是一分錢沒攢到。
在他渾渾噩噩不知道未來該往哪裏走該幹什麼的時候,他接到了村裏人打來的電話,奶奶,去了。
那一刻,張超的天,像是徹底塌了一樣,又像是徹底重新蓋起來了。
很奇怪的感覺,說不上來,張超只知道,自己一滴眼淚也沒有掉。
他帶着身上僅有的一些錢趕回去給奶奶送了行,然後,在奶奶的墳前坐了一天一夜。
之後,他便重新返回了城裏,重新開始打拼的生活。
而這一次,他收斂了暴力的性格,去嘗試做一份能持久的工作,不管這份工作多辛苦多勞累,他都在咬牙堅持,再也不那麼輕易地放棄了。
慢慢的,他積累了人脈,積累了關係,慢慢的,工作也從最累的工人換到了有點技術含量的人員,他的拼搏之路,總算是能看到希望了。
這一切,都是因爲張超的心中又一個信念,他要努力努力更努力,他要賺很多很多的錢,然後給奶奶換一個大一點的地方。
奶奶生前的時候,他不懂事,沒能給奶奶好的生活,而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奶奶走了之後,能住的舒服一點。
那個時候,他比任何人都焦急,比任何人都渴望生存下去,因爲他要離開這裏,因爲他還沒實現對奶奶的承諾。
只是很可惜,他相信錯了人。
以爲孫姚斌纔是能帶給他希望的那個人,卻沒想到,真正能帶來希望的那個人根本不是孫姚斌,而是向東。
眼淚,肆無忌憚地順着臉頰流淌了下來,張超喉嚨發緊,發出怪異的也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的聲音。
他後悔、悔恨、遺憾……
他想活着,他不想死!
他還沒實現對奶奶的承諾,他沒臉以這幅樣子去見奶奶。
可是,老天好像不願意給他這個機會了。
是嫌棄他不懂得珍惜嗎?
明明給了他那麼多次改過自新的機會,可張超一直都沒珍惜,所以老天生氣了,再也不想給他機會了?
“咕嚕……咕嚕……”積水已然滿過了張超的嘴,他想說的是“不要”,可是發出的聲音,卻只是水被吹動的“咕嚕咕嚕”的聲音。
雨越來越大,高處的水不斷地往地處流,導致地處的積水越來越多。
張超的身子,現在只剩下一點點還露在外面,他快死了,他甚至能感覺到死神正在降臨。
“奶奶……對不起……”
當死亡已經成爲沒辦法改變的事實的時候,人就不會去想那些仇恨的事情,而是會想到這輩子最遺憾的一些事。
張超的遺憾,就是他的奶奶。
他最想說的,就是對不起奶奶的話。
“噠噠噠……”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着急促的雨聲,向着這邊靠近。
在張超快要失去意識的前一秒,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咬住了他的衣服,然後拽着他,一點點將他從積水中拖了出來。
“呼……”
離開積水,重新呼吸到新鮮的空氣,張超下意識地張開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這一刻,他的腦子裏什麼意識也沒有,只有一個念頭,我是不是不用死了?我是不是可以活着了?
“昂……”便在這時,一聲滲人的嘶吼聲,在他的頭頂上響起。
張超下意識擡眼,便看見一張毛茸茸的臉上,一雙陰森森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lucky!
是lucky,向東養的那隻可怕的大貓!
這東西出現,說明向東肯定也出現了。
張超下意識向着腳步聲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到向東撐着雨傘,正居高臨下地看着自己。
雨水模糊了那個人的影子,但模糊不了他帶給人的感覺。
張超突然苦笑一聲,閉上眼睛。
向東倒也不是衝着他來的,而是晚上突降暴雨,他擔心這幾天新修的還沒加固的路段被雨水給沖垮了,所以出來看看。
卻沒想到,lucky竟然無意間發現了差點被積水淹死的張超。
看看張超這一身狼狽的樣子,向東也是喫驚不已,萬萬沒想到,張超和孫姚斌的關係鬧的這麼僵,更沒想到,孫姚斌竟然會對張超下這麼毒的手。
今天晚上,要不是他無意間發現了張超的話,張超的小命,就要交代在這了。
說這傢伙可悲吧,他確實挺可悲吧,可要說他可憐吧,這路都是他自己走的,也怪不得誰?
眼下向東糾結的是,到底要不要救張超?
“孫姚斌這般對你,你還要向着他嗎?”向東猶豫了一陣,還是頓了下來,詢問張超的想法。
張超虛弱無力地搖着頭,“是我瞎了眼,是我跟錯了人,還險些害了自己的性命,我活該。如果我現在還向着他信賴他的話,那我就真他媽是個十足的大傻子了。”
向東又問,“那如果我給你一次機會,你願意跟着我嗎?”
張超睜開眼睛看向向東,滿臉的不可思議,“你、你說的是真的?你願意,給我一次機會?”
“對。”
張超愣了好一會,突然笑了起來,“爲什麼啊?”
“因爲我要用你,將孫姚斌身邊的人,全都拉攏過來。”向東倒是也不隱瞞,徑直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這個理由,可比什麼我不能見死不救實在多了,也可信多了。
人,在這種地方呆久了,什麼聖人之心,早就被消耗的差不多了,說是爲了自己考慮這樣的話,反倒是更切合實際一點。
而向東也確實不是以前的向東了,或許放在以前,他會因爲不忍心而出手,但現在,他卻是是在利用張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