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四十左右,穿着藍色的破中山裝,也不知道穿了多久,一身的污漬,估計丟河裏涮一下,半條河都能黑。
中長的頭髮。
不僅頭髮中長,還中分。
一臉的諂媚笑容。
另外一個三十不到,穿着農民工的衣服,肩寬體闊,面相老實,不同的是,他的衣服雖然也風塵僕僕,但是特別的乾淨整潔,跟着一看就不是好人的中分頭漢子後面,神情木訥。
正是馮三德和馮徵叔侄兩。
馮三德佝僂着腰,一臉諂媚的對出站口檢票員解釋:“領導同志,俺真不是沒買票,俺票扔咧,俺以爲上車之後火車票就用不着哩。”
馮徵站在馮三德的身後,神情木訥的像個癡呆,也不說話。
檢票員看到馮三德的大黃牙就從心底裏面惡心,鄉巴佬一個,神情厭惡的瞥了一眼馮三德說道:“不行的,按照《鐵路旅客運輸規程》第四十四條規定,你沒有票得按照規定補票,並且補票價百分之五十票款。”
“領導同志,你是不是不信俺啊?俺在我們老家可是出了名的老實人。”馮三德挺了挺腰,似乎想要讓自己看起來顯得比較正直一樣,可出來的效果卻恰恰相反,顯得特別的滑稽。
“越老越色是吧?”
檢票員回了一句:“少講這些沒用的了,你沒票就得補票,補兩張。”
馮三德原形畢露,重新佝僂起腰,堆着笑臉,小心翼翼的問道:“那如果錢也沒有呢?”
“沒有就得把你們送到派出所。”
檢票員下意識的回道,這個角度的他並不能看到馮三德的一隻手放在背後,收起手指,只留下食指跟中指彎曲,對他後面的傻大個做出了跑的姿勢。
從他動作的熟練程度上來看,顯然已經私底下演練了無數次。
就在這時,馮三德瞪大了眼睛,一臉驚奇的看向了檢票員的身後:“咦,他們幹嘛呢?”
檢票員本能反應的回頭看去,然後發現不對勁,猛回頭,只見那個猥瑣的漢子和那個傻大個越過欄杆,拔腿就往出站口外面跑。
跑的速度還特別的快。
檢票員跟後面一直追到外面都沒能攆上,氣的臉色鐵青:“死瘸子,跑的還挺快!”
……
一條小路。
馮三德和傻大個見檢票員沒追上來了,頓時鬆了一口氣,馮三德雙手按着膝蓋,呼哧呼哧的喘的不行:“不行了,不行了,歲數大了,跑不動了。”
然後瞅了一眼旁邊的傻大個:“你他孃的也不知道抱着我跑。”
傻大個左耳進右耳出,抱着個大男人跑,他是真覺得尷尬,他可不像以前那麼傻了,大不了到派出所裏蹲兩天,反正這麼多年走南闖北,他也習慣了。
“唉,可憐啊,本來肚子還能撐一會的,被這麼一跑,僅存的體力都消耗完了,你三爺我真是太難了。”
馮三德緩過來之後,飢餓感一下子就上來了,摸着乾癟的肚子,嘆息連連,接着對傻大個揮了揮手:“去,給他們表演一個胸口碎大石,賺點喫飯錢。”
傻大個再次無視。
“你是不是你三爺現在說話不好使了?”馮三德見大個子無視他,終於怒了。
大個子無奈的說道:“這讓我去哪找大石頭,再說了,也沒人看啊,還不如去路人口袋借點錢喫飯呢。”
馮三德大怒:“屁,你那叫借嗎?你那叫偷。”
大個子悶聲道:“以前你不老說是借不是偷嗎?最不濟也是個竊啊。”
馮三德一副看白癡的眼神:“今日不同往日,這次是打算在這裏常住的,不能借了,得靠手藝賺錢。”
“那三仙歸洞。”
“那叫騙。”
馮三德搖了搖頭,看來指望這傻大個是沒啥用了,他撥弄了一下要垂落下來的頭髮,四處瞅了瞅,然後看到一家驢肉火燒店,眼珠子轉了一下,一招手:“別說三爺不照顧你,三爺帶你去喫驢肉火燒去。”
“你有錢?”
大個子沒動,站在原地,看着馮三德。
“沒有。”馮三德光棍的說道。
大個子說道:“那咋喫?店老闆不得跟俺兩急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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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走你的就是了,帶你喫飯還那麼多廢話,三爺我也跟你去的,你怕什麼,跑不了你,還能跑的了我啊?”
大個子想想也是,便跟在了走路略微有點瘸的馮三德身後,剛進驢肉火燒店,馮三德就大剌剌的找了一張桌子坐了下來。
還沒到飯店,店裏沒什麼人,就只有老闆娘和老闆,老闆娘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老闆是一個光着膀子露出腱子肉,切驢肉的禿頂漢子。
刀是河間火燒刀,厚背,刀面很寬,刀口處也很鋒利,切出來的驢肉都是薄薄一層。
老闆娘見有客人上門,連忙上來殷勤的問:“兩位老闆喫點什麼?”
“來驢肉火燒店能喫什麼?”
馮三德沒好氣的說了一句,然後在老闆娘尷尬的時候,中氣十足的說道:“給我來二十個火燒和五斤驢肉,兩碗清湯。”
“哎,好咧。”老闆娘見大生意,就忍了下來,對着老闆喊了一句:“二十個火燒,五斤驢肉,兩碗清湯。”
很快,二十個火燒和五斤驢肉就上來了。
馮三德拿過火燒,撕開就往裏面塞驢肉,然後一邊喫,一邊對對面的大個子說道:“看見沒,點菜就得底氣十足,人家纔不會懈怠你。”
大個子不說話,悶頭喫驢肉火燒,時不時的喝一口清湯。
店裏面沒什麼人,老闆娘也百無聊賴的坐在收銀臺看着這兩人喫東西,本來還以爲他們要打包一些走呢,想不到不但沒打包,還愣是把二十個驢肉火燒和和五斤驢肉給喫完了。
然後就見到那個口氣特別大的猥瑣漢子滿足的擦了一把油膩的嘴,一拍桌子道:“老闆娘,多少錢啊?”
老闆娘走過去,說道:“130。”
“就這麼點?”馮三德一皺眉頭。
老闆娘忍着不爽:“就這麼點,給錢吧。”
“太少了,沒什麼零錢,下次一起結吧。”馮三德站了起來,準備要走。
老闆娘哪裏肯?往他面前一堵,立眉道:“不行,就現在給!”
馮三德見老闆娘語氣堅決,嘆了口氣,從口袋裏拿出一根沒有菸嘴的捲菸,點上,深沉的吸了一口,然後捲起袖子,說道:“那就走吧。”
老闆娘一愣:“去哪?”
“去後廚。”馮三德說道:“我給你刷盤子抵債。”
老闆娘算看出來了,這兩人是打算喫白食,回頭衝剛切完驢肉坐下來休息抽菸的漢子喊道:“老公,有人要喫白食咧!”
“誰要喫白食?!”
漢子立馬站了起來,拿起河間火燒刀往砧板上一剁,釘在上面,橫眉瞪眼,屠夫的氣勢瞬間就出來了。
馮三德身高氣勢立馬矮三截,從口袋裏拿出一個易拉罐拉環,對老闆娘說:“大姐,我這個是可口可樂一萬元大獎,要不我拿它抵飯錢?你還能賺9000多塊哩。”
大個子見狀,頭撇過去,真心不想看,丟人丟到姥姥家去了,人家都開飯店的,能有這麼傻嗎?
“誰是你大姐,你也不看你那漢奸樣,當你大姐,我還怕被八路給消滅了呢。”
老闆娘叉着腰冷笑,瞪着兩人:“今天你們兩個要是不把飯錢給出來,一個都別想走着出去!”
“老闆娘,得饒人處且饒人啊,出門在外誰還沒個難處呢?”馮三德好言商量。
老闆娘不爲所動:“來,繼續說。”
“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馮三德小心翼翼的觀察着老闆娘的表情。
老闆娘冷笑:“繼續。”
馮三德:“留得幾分緣,他日好相見。”
“別停,繼續,停下來你就給老孃給錢!”老闆娘眼神不善,心想我倒是要看看你能說到什麼時候。
馮三德看了眼不遠處虎視眈眈,拿着河間火燒刀,顫着說道:“做人要留幾分面,山不轉來水在轉。”
老闆娘冷笑連連:“來,別停,敢停我就敢把你剁了當驢肉賣!”
馮三德眼珠上翻,搜腸刮肚,終於想不出來了,然後就驚恐的看到老闆娘扯着嗓子對着她老公使了個眼神,然後那跟屠夫似的大漢就一嘴河南話罵罵咧咧提着菜刀過來了。
“等等等,等下,俺叫人,俺叫人來給錢!”
馮三德脊背出了一身冷汗,然後拿出一個小靈通,戰戰兢兢的又跟老闆娘商量:“我小靈通沒話費咧,老闆娘你能不能借我手機打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