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輕輕滑過墓碑上刻着的慈祥面容，本以爲哭了這麼些天，淚也早已經流乾了，可當我看到照片上母親的笑容時，眼淚還是控制不住的滴了下來。
我抽了抽鼻子，入夜寒涼的風吹得滾燙的淚珠也變成了刺骨的冰冷。
“媽，以前你總對我說，女孩子這輩子最好的歸宿就是找一個好老公。大學的時候，我以爲自己遇到了此生所愛，爲了得到他的心，不顧你們的反對，畢業以後一個人去了桐城。我只是自私的一直按照自己所期望的軌跡前行，卻忘記了回頭看看一直陪伴着我、默默支持我的你們……”
我坐在墓碑前，倒了一小杯酒和放在墓碑前的酒杯相碰，然後緩緩飲下，灼燒的液體順着我的喉嚨留下，刺激着已經涼透了的內在。
“我對不起你和我爸，我不但沒有過好自己的生活，也沒能在您身邊盡孝，到頭來，我什麼也沒有得到……”
回憶過往，盡是哀涼，已經記不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就已經被怨恨和執念所主導，我一直生活在他人的陰影下，從來沒有真正的爲自己活過。
我摸了摸小腹，那裏有生命的萌芽正在生長，那是我卑微愛情的結晶，可此刻，我竟不知該拿他怎麼辦纔好。
“媽，我一直在瞞着你……其實我結過婚，還有了那個人的孩子，因爲我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導致我的人生一直都在錯誤的方向一錯再錯，到現在，我不知該如何選擇……即便我再罪無可赦，可這個孩子是無辜的……您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麼辦……”
本想再飲一杯酒，可想到腹中的孩子，我舉着酒杯的手卻懸停在了嘴邊，頓了片刻後，最終還是放下了酒杯。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媽……我回來了，我現在就在你面前，你看到了嗎……？我真的好想再聽你對我說一句：我的寶貝女兒回來了。可我再也聽不到了……聽不到了……對不起媽……對不起……”
淚水如崩潰的洪水，洗刷着我蒼白的面頰，強忍住的情緒在此時爆發的淋漓盡致，將頭抵在墓碑上，就彷彿蜷縮在母親的懷中，可那股溫暖卻永遠離我而去了，留下的只有無盡的悔憾。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天邊的紅雲一卷一卷的朝遠方散去。
寬大的手掌覆上了我顫抖的肩膀，我緩緩轉過頭，模糊的視線中，是爸那張蒼老的容顏。
“爸……”
“回家吧。”
爸拉起了我，沒有多餘的話語，只是輕輕的撫着我的後背，我知道這是他對我無聲的安慰。
回家後，我變得很勤快，做飯家務，只要能乾的，我統統包攬了下來，好像只要一直不停的幹活，我的心才能得到一絲放鬆，可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思緒又統統迴歸了我的腦海，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整夜整夜的翻來覆去，心神難安。
我斷絕了和外界的所有聯繫，重新辦了一張家鄉的電話卡。
我徘徊在醫院的大門前，想打掉這個孩子，可每當我前腳邁進去，後腳就像是駐紮了般沉重，言奕辰對我的好、對我的壞，所有的一切霎時就涌了來。
無法下定決心的我，無助而又彷徨。
這天中午，我做好飯和爸一起喫，無意中看到了他兩鬢旁的斑白，雖然染了黑色，可還是擋不住那已經白到底的髮絲，鼻尖一下酸澀起來。
在那一瞬間，我做了決定。
“爸，我打算留下來，不走了。”我夾着菜，裝作若無其事的說。
“留下來？那你在桐城的工作……”
爸還不知道我已經被解僱的事，當然也不知道我在桐城發生的所有。
“哦，我已經辭了，不去那邊了，留下來陪您。”
決定留下來，相當於決定打掉腹中的孩子，家鄉的人並不知道我結婚的事，又怎麼可能會接受我突然有了孩子這個事實，如果被人知道，爸不知會被人說多少閒話，如果終將要對不起一個人，我只能選擇對不起我那還未出生的孩子……
一想到這，心下就是一陣絞痛。
我爸眼中的驚訝一閃而過，他的面容又沉了下來，問：“你回來，打算做什麼？”
“隨便找個工作幹唄，我好歹也是‘985’‘211’重點大學出來的高材生，還能被餓死不成？”
“哎，話是這麼說。可是你的專業在咱們這個小城市，並不好找工作。你剛畢業那年，剛好有個機會，只要掏點錢就可以進銀行，可是你非要去桐城闖蕩，現在也沒有這種機會了……”
我爸說的沒錯，市場營銷在我們這個小城市，根本沒有發
揮的餘地，頂多也就是做一個銷售，還是收入特別不穩定的那種，這裏的工資和桐城比也是相差甚遠，除了事業單位和工廠，基本沒有相對穩定的職業。
可我想陪在父親身邊，彌補那些錯過的時光。
“誰說非要找對口的了，我給人家刷完洗盤子也能賺兩個子吧？好了爸，你就別管了，我心裏有數。”
我爸嘆了口氣，沒有再說話。安靜的喫完飯，我開始在網上搜索招聘信息，可現實比我想象的還要糟糕，工資低的簡直離譜，這個情況，我能把自己養活住就不錯了，還拿什麼來孝敬父親。
找了一下午，也沒有對我胃口的工作，雖然在爸面前說了‘大不了去洗盤子’這種話，可真正讓我去，我肯定是死活都不會幹的，那種工作有什麼前途可言，淪落到這種地步，就好像我前面二十幾年都白活了。
越想越覺得不得勁，我裹着被子，有氣無力的趴在牀上。
一連過去三天，除了幹家務做飯，我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裏，偶爾上網看看，大部分時候都站在窗前，眺望遠方，我也不知道我在看什麼，彷彿在遙遠的地方，有什麼在呼喚着我。
第四天，爸來到了我的房間，他說：“小雅，去做你想做的事吧，不用顧及我，爸還沒有老到連自己都照顧不了。”
我愣了很久，纔回過神來，擠出一個笑容：“爸，你說什麼呢？我想做的事，就是陪在你身邊啊。”
“你從小，在想什麼，想要做什麼，都瞞不過我的眼睛。”爸語重心長的聲音，讓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你還記得，小時候，你說你想去看長城，我答應你只要你考試得了雙百，就帶你去。結果你還真的拿回了雙百分的考卷，那時候你的眼睛裏散發着光彩，閃亮的宛如天上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