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珏還未答應,雲歌已經自作主張地拽着他的胳膊向前走。
孟珏想抽脫胳膊,身體卻違背了他的意志,任由雲歌拽着。
一路上,雲歌都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任何事情到她眼睛中,再經由她描繪出來,都成了生命中的笑聲。
“孟公子。”
寶馬香車,雲鬢花顏,紅酥手將東珠簾輕挑,霍成君從車上盈盈而下。
孟珏站在了路邊,笑和她說話。
雲歌看霍成君的視線壓根兒不掃她,顯然自己根本未入人家眼。
而孟珏似乎也忘記了她的存在。
雲歌索性悄悄往後退了幾步,一副路人的樣子,心裏開始慢慢數
數,一、二、三……
孟珏和霍成君,一個溫潤君子,一個窈窕淑女,談笑間自成風景。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嗯,時間到!三哥雖然是個不講理的人,可有些話卻很有道理,不在意的,纔會忘記。
雲歌往後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再退了一步,然後一個轉身,小步跑着離開。
兩個正談笑的人,兩個好似從沒有留意過路人的人,卻是一個笑意微不可見地濃了,一個說話間語聲微微一頓。
雲歌主廚,許平君打下手,劉病已負責竈火,三個人邊幹活,邊笑鬧。
小小的廚房擠了三個人,已經很顯擁擠,可在冬日的夜晚,只覺溫暖。
許平君笑說着白日在公主府的見聞,說到自己錯過了見皇帝一面,遺憾得直跺腳,“都怪雲歌,走路慢吞吞,像只烏龜。一會兒偷摘公主府裏的幾片葉子,一會兒偷摘一朵花,要是走快點,肯定能見到。”
雲歌促狹地說:“姐姐是貴極的命,按張仙人的意思那肯定是姐姐嫁的人貴極,天下至貴,莫過皇帝,難道姐姐想做皇妃?”
許平君瞟了眼劉病已,一下急起來,過來就要掐雲歌的嘴,“壞丫頭,看你以後還敢亂說?”
雲歌連連求饒,一面四處躲避,一面央求劉病已給她說情。
劉病已坐在竈膛後笑着說:“我怕引火燒身,還是觀火安全。”
眼看許平君的油手就要抹到雲歌臉上,正急急而跑的雲歌撞到一個推門而進的人,立腳不穩,被來人抱了個滿懷。
孟珏身子微側,擋住了許平君,毫不避諱地護住雲歌,笑着說:“好熱鬧!還以爲一來就能喫飯,沒想到兩個大廚正忙着打架。”
許平君看到孟珏,臉色一白,立即收回了手,安靜地後退了一大步。
雲歌漲紅着臉,從孟珏懷裏跳出,低着頭說:“都是家常菜,不特意講究刀功菜樣,很快就能好。”
雲歌匆匆轉身切菜,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自己卻不知道自己的嘴角不自禁地上揚,羞意未退的臉上暈出了笑意。
劉病已的視線從雲歌臉上一掃而過後看向孟珏,沒想到孟珏正含笑注視着他,明明很溫潤的笑意,劉病已卻覺得漾着嘲諷。
用過飯後,劉病已自告奮勇地承擔了洗碗的任務,雲歌在一旁幫着“倒忙”,說是燒水換水,卻是嘻嘻哈哈地玩着水。
許平君想走近,卻又遲疑,半倚在廳房的門扉上,沉默地看着正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大笑的劉病已。
孟珏剛走到她身側,許平君立即站直了身子。
孟珏並不介意,微微一笑,轉身就要離開,許平君猶豫了下,叫住了孟珏,“孟大哥,我……”卻又說不下去。
模糊的燭火下,孟珏的笑意幾分飄忽,“有了歐侯家的事情,你害怕我也很正常。”
許平君不能否認自己心內的感受,更不敢去面對這件事情的真相,所以一切肯定都如張仙人所說,是命!
許平君強笑了笑,將已經埋藏的東西埋得更深了一些,看着劉病已和雲歌,“我和病已小時就認識,可有時候,卻覺得自己像個外人,走不進病已的世界中。你對雲歌呢?”
孟珏微笑着不答反問:“你的心意還沒有變?”
許平君用力點頭,如果這世上還有她可以肯定的東西,那這是唯一。
“我第一次見他時,因爲在家裏受了委屈,正躲在柴火堆後偷偷哭。他蹲在我身前問我‘小妹,爲什麼哭?’他的笑容很溫暖,好像真的是我哥哥,所以我就莫名其妙地對着一個第一次見的人,一面哭一面說。很多年了,他一直在我身邊,父親醉倒在外面,他會幫我把父親揹回家。我娘罵了我,他會寬慰我,帶我出去偷地瓜烤來喫。過年時,知道我娘不會給我買東西,他會特意省了錢給我買絹花戴。家裏活兒實在幹不過來時,他會早早幫我把柴砍好,把水缸添滿。每次想到他,就覺得不管再苦,我都能撐過去,再大的委屈也不怕。你說我會變嗎?”
許平君長嘆了口氣,“母親現在雖不逼我嫁了,可我總不能在家裏待一輩子。”
屋內忽然一陣笑聲傳出,許平君和孟珏都把視線投向了屋內。
不知道雲歌和劉病已在說什麼,兩人都笑得直不起腰來。
一盆子的碗筷,洗了大半晌,才洗了兩三個。劉病已好似嫌雲歌不幫忙,盡添亂,想轟雲歌出來,雲歌卻耍賴不肯走,嘰嘰喳喳連比帶笑。劉病已又是氣又是笑,順手從竈臺下摸了把竈灰,抹到了雲歌臉上。
許平君偷眼看向孟珏,卻見孟珏依舊淡淡而笑,表情未有任何不悅。
她心中暗傷,正想進屋,忽聽到孟珏說:“你認識掖庭令張賀嗎?”
“見過幾次。張大人曾是父親的上司。病已也和張大人認識,我記得小時候張大人對病已很好,但病已很少去見他,關係慢慢就生疏了。”
“如果說病已心中還有親人長輩,那非張賀莫屬。”
許平君不能相信,可對孟珏的話又不得不信,心中驚疑不定,琢磨着孟珏爲何和她說這些。
一切收拾妥當後也到了睡覺時間,孟珏說:“我該回去了,順路送雲歌回屋。”
雲歌笑嚷,“幾步路,還要送嗎?”
許平君低着頭沒有說話,劉病已起身道:“幾步路也是路,你們可是女孩子,孟珏送雲歌,我就送平君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