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一場暴雨,打得屋脊噼啪作響,大珠小珠滾落似的,熱鬧喧囂。

    暴雨也帶來了涼爽。

    蕙寧苑裏,戴媽媽冒着大雨,去大廚房拿了些份例的食材過來,給了廚娘五百文錢。

    那廚娘接了,樣樣多塞了她一些,還對她道:“大小姐這回可厲害了,聽說三少爺都吃了她的虧。”

    “唉,願賭服輸嘛。”戴媽媽笑道。

    “大小姐怎這麼神,就連斷腿都能治?”廚娘又問。

    “不是治,是做了個假的接上了。”

    “我親眼瞧見的,大少爺一路走過來,比我還穩。哪裏是假,比真的還要好用。”廚娘又道,“我家附近有個財主,他兒子瞎了眼睛,這個大小姐能治嗎?”

    戴媽媽搖搖頭:“不能。”

    被迫嘮嗑半晌,戴媽媽拎着食材,回到了蕙寧苑的小廚房,然後在丫鬟們的幫襯之下,做了一桌子豐盛餚饌。

    就連那兩個粗使的婆子、兩個小丫鬟,也在門口的地方擺了小几,一起用膳。

    除了菜,還有一罈好酒,是廚娘特意送給大小姐的。

    “若換成從前,廚娘那些勢利眼,怎捨得給大小姐送酒?”紅鸞高興道,“咱們大小姐不一樣了。”

    她們正要開飯,院門被人重重拍響。

    幾個人一愣。

    薛湄讓紅鸞去開門。

    打開門,卻見一個人穿着蓑衣斗笠,腳下穿着木屐,急切想要推門,差點把紅鸞推了個跟頭。

    “磨蹭什麼呢?”瞧見了紅鸞,那人還抱怨。

    紅鸞往後站穩了,頭上斗笠差點掉了:“五少爺,這麼晚您怎麼來了?”

    五少爺不理會她,直接往裏走。

    “大姐姐,你贏了?”五少爺大呼小叫。

    薛湄:“你真是喫屎都趕不上熱乎的。上午的事,全府都知曉了,你纔來問。”

    五少爺:“……”

    彩鳶幫他脫蓑衣斗笠,他的肩頭和褲腿還是全溼了,不過他也不在乎,往桌子上一坐,大搖大擺等着喫飯。

    “我一早出去了。”五少爺拿起了筷子,往桌子上的菜伸了過去。

    他的確是一早就出去了。

    他知道今天要見分曉,還以爲大姐姐要慘敗。他不想看她哭,去了校場。

    薛潤打算滿十五歲就去從軍。

    若他想要走仕途,就需要上品士族推舉,需要通過他父侯的手。

    他太噁心父侯了,不想求他。

    現如今寒門武將封了五個大將軍,還有不少的武官。他們都是被門閥拒之門外的寒士,憑藉軍功走上了仕途。

    皇帝對武將的要求很簡單,只要你勇猛、有戰功,便可得到升遷。

    薛五不在乎其他人怎麼想,他反正是要靠軍功混一條出路,將來給他大姐姐撐腰。他命是大姐姐救的。

    他今天實在氣苦,去校場練了一整天,還遇到了成家的小兒子,跟他切磋了一番,傍晚時纔回到府裏。

    他不想去打聽大姐姐哭了沒有。

    路上遇到他四哥薛淮。

    薛淮是二房的,跟他們其他兄弟總好像格格不入,獨來獨往。

    瞧見四哥手裏拎了一壺酒,薛潤忙問他幹嘛。

    “家裏有喜事,你不知?”薛淮難得對他露出點好臉色。

    這時,暴雨已起了。

    豆大雨滴落下來,耳

    邊響起嘩啦啦雨聲,薛淮往屋檐下跑。

    薛潤追了幾步:“什麼喜事,你們不是沒參賭嗎?”

    他記得家裏除了他,就只有二房衆人沒欺負大姐姐。

    他還挺感激的。

    “大姐姐贏了,這還不算喜事?”薛淮道。

    雨勢更大,劈頭蓋臉澆下來,五少爺渾身溼透。夏末的暴雨,說來就來,躲閃不及。

    他呆立原地的工夫,四少爺已經消失在雨幕中了。

    “……我回去一打聽,才知道你大獲全勝,把他們的錢都贏了過來。”五少爺一邊說一邊喫,嘴裏的殘渣快要噴出來了。

    薛湄嫌棄:“先喫,喫完再說話。”

    五少爺忍不住,嚥了口中食物繼續道:“蓮兒她們說起來,津津樂道,說大哥真能走路了。今晚下雨了,不方便過去,我明早一定要去瞧瞧大哥。”

    薛湄:“明早再說。”

    五少爺又說:“二叔讓四哥買酒回去慶賀,他們替你高興。”

    薛湄倒沒想到。

    在那個時候,不隨波逐流,看得出他們有自己的立場,寧願冒着得罪永寧侯、老夫人和三房的險,也不肯踩薛湄一腳。

    如今薛湄勝利,他們像是自己也出了口氣,居然買酒慶祝。

    薛湄想到,也許在這個府上,受氣的不止是她這個原主吧。

    二房那邊,因爲是庶子,怕是受盡了凌辱。

    “那我改日要去謝謝二嬸。”薛湄道。

    五少爺點點頭。

    蕙寧苑歡聲笑語、酒足飯飽,二小姐的文綺院卻是愁雲密佈。

    薛玉潭的乳孃甘媽媽,臉上一個大巴掌印子;而她的幾個小丫鬟,都在暴雨裏跪着。

    一般人家,小姐是要服乳孃的管,將乳孃視爲半個母親。可在二小姐跟前,乳孃也是下人,她不高興了照樣打。

    直到後半夜,二小姐氣累了,纔去睡下,甘媽媽讓丫鬟們退下去,更衣梳洗。

    “她活該。”丫鬟蘭佩給甘媽媽一個冷帕子捂臉,“好不容易存了一千兩,全沒了。這次,怕是連三少爺也無錢接濟她。”

    甘媽媽嘆了口氣。

    蘭佩咬了咬牙:“她扣的,都是咱們的月錢。”

    甘媽媽讓她噤聲。

    蘭佩不甘心,睡前默默唸叨:“神吶,保佑大小姐,讓她折磨死那個賤婢。大小姐真厲害,讓她一直厲害下去。”

    到時候,牆倒衆人推,她們這些做丫鬟的,再也不用受薛玉潭這賤婢的氣了。

    老夫人氣得一整天就喝了一碗小米粥。

    她想派人去跟薛湄說,把她的銀子還回去,否則不饒她。

    可銀子在安誠郡王身上,打死薛湄都無用。

    永寧侯自然也是快要瘋了,就連他長子重新站起來,都沒有讓他高興。

    畢竟一萬兩啊。

    就連財大氣粗的三夫人母子,都心疼得滴血。

    “這個狗東西,我得弄死她!”三少爺薛灝冷冷道,“她以爲我們的銀子是這麼好賺的。”“別胡鬧,她有個三長兩短,錢都便宜了安誠郡王。”三夫人道,“至少等她把錢拿回來。放心吧,哪怕她嫁到了溫家,我還是有辦法把這筆錢討回來,到時候分溫太太一些

    就是了。”

    三少爺深吸一口氣,母親的話他還是沒怎麼聽進去。

    他年輕氣盛,做事順風順水,何曾受過這樣的失敗?他一定要報復,還要把他那一萬兩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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