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氣氛很凝滯。

    薛湄抱着她的貓,帶着她的丫鬟離開之後,二房衆人都不開口。

    親戚已經帶着孩子走了。

    二房幾人,全部靜坐,個個垂頭喪氣,心中滿了憤怒與憋屈。

    “爹,能否讓大伯給我們一些田地?”二少爺薛清開口了,“咱們去種地,也能有口飯喫。”

    士農工商,做農戶並沒有什麼不好,地位也不低。

    總好過在這府裏受氣。

    二老爺之所以一直不走,除了侯府不肯分給他任何家當,也是爲了他兒子們考慮。

    他們不分家,孩子們就佔了個“侯府少爺”的名頭,外出唸書、交際,旁人高看一眼,也許將來有機緣能被門閥看中,推舉做官。

    他們也不是頭一回受氣。

    只是,永寧侯自負儒雅敦厚,後來沒說過讓他們二房“滾出去”的話。受氣歸受氣,他們也能厚臉皮挨下去。

    上次永寧侯開了口,侯府其他人迫不及待多踩他們幾腳。

    二老爺從小被三老爺薛景軒欺負,他們倆關係很糟糕,連帶着兩房關係也不好。

    以前三少爺薛灝沒死,時常欺負二房的孩子們;現如今,三房的庶子薛沿,也開始欺負二房了。

    二少爺薛清年輕氣盛,早已忍無可忍。

    “只怕不會分田地給我們。”二夫人嘆了口氣。

    二少奶奶在旁邊,低聲道:“娘,兒媳陪嫁有些田地和錢財,足夠咱們生活的,咱們可以搬出去。”

    兒媳的陪嫁,是她自己的,不屬於夫家。

    薛家娶的兒媳婦,個個都是商戶。

    薛清同樣娶了一位富戶小姐,姓趙。只是他到底是二房的,身份地位差了一大截,二少奶奶趙氏孃家有錢,卻遠遠不如三夫人華氏孃家那般富足。

    “這怎麼行?”二夫人立馬道,“你如何跟你孃家交代?”

    二少奶奶的孃家,把女兒嫁的不是薛清,而是永寧侯府的二少爺。

    搬出去,用她的陪嫁生活,沒了永寧侯府這個身份,說不定趙家立馬就要讓女兒和離。

    女兒和離,也不是她自己能做主的,她的父兄能幫她辦。若她父兄不願意,她死也和離不了;若他們願意,她哪怕是再戀夫家也無用。

    “娘,人家都說出讓我們滾的話了。”趙氏眼淚滾落下來,“怎能讓父親和二郎受這等委屈?”

    二夫人眼眶發紅,眼淚也簌簌落下。

    二老爺、二少爺和四少爺,紛紛低了頭。女人的眼淚,像是刀子一樣落在他們身上,把他們的自尊割得鮮血淋漓。

    本該他們護着她們啊!

    “爹,娘,咱們去跟大姐姐借點錢吧。”四少爺薛淮突然大聲道,“大姐姐有錢,問她借一點,咱們搬出去置辦兩間茅草屋、幾畝田地。

    二嫂,咱們不動你的陪嫁,你孃家也尋不到錯處。等收成好了,咱們就把錢還給大姐姐。”

    幾個孩子都看着父母。

    二老爺沉吟了。

    二夫人:“這倒也可以。湄兒是個好孩子,她定願意幫咱們一回。”

    “唉,怎麼好開口?”二老爺道,“咱們也沒幫過她。”

    “但咱們也沒害過她。”二夫人說,“我去說吧,不要這張老臉了。”

    二老爺心中,升起了一點淡淡的光明,就好像多年積壓的重雲,終於散去了一點,陽光絲絲縷縷落下來。

    二夫人果然去找了薛湄。

    薛湄對她的來意,一眼就能瞧見。

    二夫人拿了自己做的點心,先分給薛湄的丫鬟和媽媽喫,然後感謝薛湄今天維護二房。

    薛湄讓丫鬟們都下去。

    二夫人吞吞吐吐,訴了半天的苦,仍是有點張不開口。

    薛湄笑道:“二嬸,其實安誠郡王早已把銀票都給了我。”

    二夫人睜大了眼睛。

    薛湄:“噓,您別說出去,要是父侯和祖母知道了,怕是吃了我的心都有。”

    二夫人臉色有點白:“這不行啊,湄兒。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他們遲早會知道,到時候你就危險了。”

    頓了頓,二夫人繼續道,“你要是不放心王爺,可以先給你大哥。他如今是官身,侯爺不能拿他如何。”

    薛湄聽了,認真點點頭:“行,我回頭問問大哥是否願意幫我。”

    她笑盈盈看着二夫人。

    見二夫人又端起茶喝,薛湄直接捅破了窗戶紙:“二嬸是想借錢嗎?”

    二夫人的臉就紅了。

    臉皮這麼薄,怪不得在薛家活得不好了。

    薛家像是大型角鬥場,每個人都要拼了全力去爭鬥,纔有一席之地。

    軟弱、面薄、退讓,都只會成爲旁人欺辱的對象。

    “……做長輩的,從來沒幫過你什麼,若不是萬不得已,二嬸也不敢開這個口。”二夫人眼眶有點溼,“想問你借一百兩銀子。五年之內,一定能還清,到時候給你加利。”

    她又跟薛湄說,他們是要去莊子上,自己蓋茅草屋,然後買兩三畝田地。

    好不容易開了口,也只要一百兩。

    現如今京都附近的田地,肥沃些的,至少是二十兩銀子一畝;中秋快要到了,今年出去,需得明年秋天纔有收成,這一年喫什麼?

    薛湄覺得,二房的人,跟自己的丫鬟和乳孃一樣,全部都是很善良的。

    “二嬸,我可以借給你一千兩。”薛湄笑了笑。

    二夫人急忙擺手:“不必。其實我陪嫁還有些東西。”

    她的陪嫁,二十幾年早已貼補完了。公中給他們二房的東西不多,她有兩個兒子,要生活得體面,自己不貼補怎麼行?

    要不然,何必等到別人趕,他們纔想走?

    早就該走了。

    一千兩,他們什麼時候才能還得起?

    “二嬸,如果你們信任我,不妨再等幾日。”薛湄笑道,“過幾日,也許會有很好的消息。”

    二夫人不解了。薛湄回了寢臥,拿出一張一千兩的銀票,給了二夫人:“這個,是侄女給二叔的賀禮。將來其他人會送很多賀禮,可能我這一千兩就不值什麼了。我先送了,二嬸別推辭。

    ”

    二夫人一頭霧水,不伸手去接。

    薛湄把銀票放在了一個小匣子裏,然後塞到了二夫人的掌心:“二嬸,你們對我好,我心中有數。

    放心吧,咱們的好日子再後頭。這錢你先拿着,考慮一個月。若一個月之後你還是不想用它,再還給我不遲。等幾日,耐心點。”二夫人仍是雲山霧繞的,壓根兒不明白薛湄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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