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九月的話，蘇昇平抿着脣沒有出聲。
九月繼續輕聲說：“您總是懷疑我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與您記憶中的那個月兒太過不一樣。可是在這樣的一個所謂的家裏生活了十幾年，就算是個傻子也會被逼到無法忍受，再說的難聽一點，狗急了也會跳牆。所以，我如果不成長，不讓自己變的越來越強大，不想辦法去保護綰綰和重病的孃親，我們母女三人也活不到今天。”
“你這些話是已經藏在心裏很久了？”蘇昇平這會兒只覺得無力，但卻也不再對於九月的話有任何排斥。
這孩子現在有多聰明，有多優秀，他清楚。
而她說的沒錯。
孩子雖然是孩子，可總有一天是會長大，在這樣處處充滿危機的環境裏成長起來，她會偷偷的改變，也是大大的情有可原。
九月雙眼直視着他，點了點頭：“藏了很久，您始終不給我機會說，在您眼裏，月兒只是一個每天都在嫉妒大夫人和二姐的不懂事的丫頭，您其實心裏比誰都明白這府中的情況，卻是始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您這些年，將我們母女三人，真的是傷的太重了。”
蘇昇平深呼吸了兩口氣，慢慢的吐着氣，擡起手輕輕擺了擺，示意她們先出去，去院子裏找個其他的房間休息。
九月便沒有再多說，只抱着似乎就這樣靠在她的身上睡着了的蘇綰綰轉身直接走了。
幾個丫鬟和李嬤嬤看了看眼中有了沉沉愧疚的丞相爺，再看看還沒有睡下的二夫人，心中都明白着今夜的乾坤逆轉，皆不發一語的跟着四小姐一起離開了房間。
房間裏安靜下來。
蘇昇平頓了頓，走到了牀邊，看着面色蒼白憔悴的赫連錦枝，慢慢的坐到了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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綰綰一直藏着心事，才十歲的小丫頭因爲這麼一次夜半驚魂後就開始有心事了，真是讓九月覺得驚訝。
小丫頭一直緊緊蜷縮依偎在她懷裏，九月每每起來想要喝水的時候，綰綰都會哭醒，她只好整夜摟着小丫頭，最後再次熬出了一雙黑眼圈。
翌日一早。
平雲院外就有一些來來回回的腳步聲和竊竊私語聲，九月困的不行，繼續摟着小丫頭睡覺。
直到快近午時了，才終於醒了過來，起牀和綰綰一起洗漱時就聽見李嬤嬤說：“四小姐，您起來啦？睡的可好？六小姐沒事了吧？”
九月回頭看着一直撅着嘴似乎還是不開心的小丫頭，輕笑道：“應該沒什麼事，小丫頭最近幾次接連的被嚇着，情緒有點失控，多陪陪她就好了，我娘怎麼樣了？”
“二夫人沒什麼事，這會兒已經醒了，丞相爺今天一大清早就出去了，聽說是去了明月院。”李嬤嬤只這樣輕聲說了一句，卻是點到即止。
九月挑眉，想也想得到經過這麼長時間的心理戰，蘇昇平已經沒有辦法再忍受慕清蓮，也不會再顧及什麼大夫人孃家的背景和蘇衿之的面子，這一次，必然不會再讓慕清蓮好過。
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九月到也是沒有多麼興奮的感覺，只是從開始看着那慕清蓮裝成一副清世傲骨白蓮花的樣子，和蘇衿之那渾身的公主病也是小白蓮的模樣，就知道總有一天這對白蓮母女會走到這一日。
本來九月也是有她自己的安排，可昨天夜裏忽然得了封賞，慕清蓮一時氣不過，直接就要迅速置她於死地的這件事，是她真的沒有預先想到的。
要說加速了這一切發展的，還是白蓮花她們母女自己。
九月不急不忙的慢慢的洗漱換衣服，今日不再像昨天入宮時那樣特意打扮一下，現在幾個丫頭也都在赫連錦枝的房裏守着，她又不想麻煩李嬤嬤給自己梳頭，就直接給自己盤了個八股辮兒斜斜的垂在肩上，沒有帶珠花簪子也沒有帶任何首飾，就回水榭裏換上了平日裏在府中最簡單的衣着，便直接去了前院。
據說丞相府前院這會兒挺熱鬧的，九月剛一走過去，透過那邊影影憧憧的身影，便看見那向來高高在上的慕清蓮卸了滿身的華服，只穿着一身的素衣跪在前院之中。
蘇昇平正面無表情的站在前堂門前，淡看着那始終跪在那裏不發一語的慕清蓮：“怎麼？非要跟着我到前院來丟人現眼？還嫌自己不夠丟人不成？要我當衆廢了你大夫人的頭銜？”
慕清蓮直挺挺的跪立於前院，雙眼直盯着蘇昇平眼中的冷意，卻是一句話都不說，也一句話都不解釋。
她當然無話可解釋。
因爲無論蘇九月在這其中煽風點火了多少次，將計就計了多少次，也的確是慕清蓮先起了惡意，纔會給蘇九月可鑽的空子，最後導致她一敗塗地。
哪怕昨夜本來要殺蘇九月的那件事，被故意曲解成了她要去殺害赫連錦枝，一夜之間，被她攬在身邊十四年的蘇昇平因爲看見赫連錦枝遇險而徹底顧不得這些年來的悶氣和曾經他說過的狠話，他心疼赫連錦枝，再也不會像這十四年的時光裏，這樣只將她慕清蓮做爲唯一信得過的夫人。
既然落敗，慕清蓮無話可說，也的確說不出一句的委屈。
但即使是一敗塗地，她也要爲自己的女兒爭取一個得以憐憫的機會，絕對不能讓蘇九月贏的這麼徹底，哪怕是死，哪怕是在這裏受盡侮辱，也要讓蘇昇平對衿之恢復一絲憐憫之情，哪怕只有一絲。
看着那始終跪在院中，非要堅持一身傲骨的慕清蓮，九月忽然覺得雖然浪費了這麼久的時間徹底扳道慕清蓮，讓蘇昇平心甘情願的廢了她，更心甘情願的重新在意起赫連錦枝，這一步一步的計劃走到今天，也並非是不值。
起碼這個慕清蓮不是愚蠢到沒有腦子的女人，起碼，也值得她九月下這種狠手，人往往越精明才越可怕。
九月從來都沒覺得自己是好人過，但今時今日，她第一次發現，自己好像真的不算什麼好人，而且，挺可怕的。
她不動聲色的扯了扯嘴角，沒有再看慕清蓮，轉身便打算去叫稱心如意給自己弄些早餐來喫。
卻是剛一回到已經整理乾淨的水榭，便聽見如意急忙從外邊跑了進來說：“四小姐，晟王府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