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樂在自己的直播間裏看節目。
他早就把今晚和年度盛宴有贊助的商品都賣光了，餘下的時間裏，他乾脆和直播間的觀衆一起開始看節目。
從他這邊的熱度和彈幕數來看，峯值出現在月光少女表演《青花瓷》的時候。陸麗文演唱時有一點點回落，等到現在赫連北出場時，熱度又漲了回去。
他看着屏幕裏的赫連北，都覺得對方的狀態比弋陽娛樂年會時好了很多。
“對，叫［裴裴的小甜心］的寶貝說得很對，赫連北一下子年輕了很多，彷彿返老還童了。”
“哈哈，你們以爲周總有什麼靈丹妙藥麼，還說去了弋陽娛樂就能年輕。”
“讓我跳槽？我要是能唱歌跳舞，演戲的話那我肯定去啊。”
“赫連北竟然拿出樂器了，他上一次彈吉他，恐怕是十年前了吧！”
［是十一年前！］
直播間一位網友憤憤地說道，這語氣，一看就是赫連北的老粉了。
他們這些人，大多是學生時代聽赫連北的。
恍然間，他們卻已經褪去了稚氣，走出了校園，兜兜轉轉，回到了家庭。
只不過身份從無憂無慮的孩童，變成了時時刻刻考慮着柴米油鹽的父母。
他們會看赫連北的電影電視劇，看到那個偶像竟然和十多年前一模一樣時，會感慨時光對明星真溫柔。
他們也會聽赫連北的老歌，聲音通過這種方式永遠地保存了下來，可聽歌的人卻老了。
不過赫連北去年解約加入弋陽娛樂之後，這羣已經懶散的粉絲又重新煥發了生機。
他們都很感謝周弋陽，不僅帶着赫連北走出了泥沼，也給了他更多更好聽的歌曲。
可現在他們看到赫連北今天的造型後，他們對周弋陽的感激之心也更加濃厚了。
這是赫連北第一次登上春晚的造型。
清爽利落的短髮，乾乾淨淨的白襯衫，刻意洗得發白的牛仔褲，一雙回力的小白鞋。
這是當年很多學生的形象，赫連北某種意義上，也是這羣人的精神偶像。
他是那個時代的歌手的代表。
今天，他又以這個形象登臺了，讓很多人看得眼角溼潤。
“北哥真的一點都沒變啊！”唐玥這時候打開手機，搜索出了當年赫連北的照片，正在仔細地對比。
“其實還是有變化的，”林萱兒如實說道：“北哥他現在更成熟了一些，而且眼神比當年更淡然了。”
“是的呢，”汪星蕊點了點頭：“當年的北哥眼神好拽啊，和旁邊笑嘻嘻的伴舞不是一個畫風的。”
“畢竟當年的北哥可是走的酷帥哥的路線。”蘇音小聲說道。
赫連北沒有伴舞，沒有華麗的舞臺，只有一個人，一把吉他，一把椅子和一個話筒。
坐下之前，他握着話筒，輕聲道：“這首歌叫《光陰的故事》，它不止是我的故事，也是你們的故事。”
光是這個歌名，便能給人遐想。
舒緩的音樂聲響起，卻不是大家以爲的悲傷的基調。
這時候大屏幕出現了一幅幅畫面。
第一張是赫連北出道前的照片，非常青澀的瘦削少年。穿着件不知道洗了多少次的衣服，對着鏡頭不苟言笑。
［春天的花開秋天的風
以及冬天的落陽
憂鬱的青春年少的我
曾經無知的這麼想
風車在四季輪迴的歌裏
它天天地流轉
風花雪月的詩句裏
我在年年的成長］
他輕聲地唱道。
那是一個歷經了歲月和磨難淬鍊而成的歌聲，每一次發聲，都裹挾着故事而來。
周弋陽還記得一位很有名的製作人這麼說過：
“赫連北的嗓音條件極好，如果他一直接受專業的訓練，現在的他肯定已經是一個大唱將了。
不過這些年的風風雨雨，讓他拋棄了炫技的想法，剩下的只有一顆傾訴的真心。每次聽他唱歌，我就想溫一壺酒，坐在火爐邊聽。”
周弋陽知道，這是一個極高的評價。
這並不是周弋陽一個人的感受，現場不少三十往上的觀衆，此刻都咬緊了嘴脣。
他們恰好是少年時聽赫連北歌的人，是赫連北的歌聲伴着他們度過了最意氣風發的歲月。
小高如今是當地銀行的經理，此刻的他坐在電視機前，眼神卻黯淡下來。
他想起了一個未曾說過的故事。
故事是一幕獨角戲，他是唯一的男主角。他暗戀自己的同桌，可直到畢業，他也沒有表達過自己的愛戀。
聽着這首歌，他不僅回憶起了這個故事。
背後的照片早已變換，現在是赫連北出道時和粉絲的合影，看得不少人笑了起來。
赫連北勾起嘴角，溫柔地吟唱：
［流水他帶走光陰的故事
改變了一個人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
發黃的相片古老的信
以及褪色的聖誕卡
年輕時爲你寫的歌恐怕你早已忘了吧］
“媽媽，你怎麼哭了。”
麗麗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她聽到這幾句歌詞時，眼淚卻涌了上來。
她回到房間，打開抽屜，裏面滿滿的都是未曾寄出的信封。
整整八年的信，都是寫給他的。唯一一封拆開的信，被她小心翼翼摺疊起來，放在了錢包裏。
泛黃的信紙散發着歲月的餘味，每一個字都像是針，紮在了心底。
“老婆，我下個月就退伍回家。沒能陪你生孩子，對不起，我愛你。”
流水不止帶走了歲月的故事，也帶走了她苦苦等待的他。
赫連北唱這首歌的時候，他也想起了很多。
有苦痛的，也有歡喜的。
第一次登臺唱歌，那一幕現在回憶起，他手裏依舊捏了一把汗。
第一次有人獻花，他可以肯定地說，那是他這輩子最開心的時刻。因爲他終於被人認可了。
第一次發專輯，第一次拍戲，第一次拿獎，第一次上春晚，第一次大滿貫……
他的歲月波瀾起伏，回首看，原來他曾經有過那麼多驕傲的，開心的時光。
不止是痛苦，不止是缺憾。
他唱得這麼溫柔，並不是想讓聽衆想起那些求而不得的遺憾，而是回首歲月後的釋然。
唐玥回過頭，她便看見了一滴晶瑩的淚珠，從羅晨的眼角滑落。
他暗歎了一口氣，時光不管怎麼變換，他心裏總有那麼一塊地方已經沒辦法開出花來。
歲月從未帶走過他的思念，他的遺憾。
“我甚至還沒來得及對你說一句謝謝，告訴你，我現在很好，特別牛，是國內年輕一代裏數一數二的男藝人了。
你，看到了嗎？”
他搖了搖頭，可他的心卻因爲赫連北的吉他聲漸漸平靜了下來。
……
葉空箐恍然擡頭，她都不記得什麼時候忘記了彈奏。
似乎就是聽見這首歌開始。
她真是不知道，周弋陽到底經歷了什麼，才能寫出這樣的歌詞來。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因爲一首歌，想起那個人，想起對方傻乎乎又執着的模樣。想起他抱着蘇音，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憨憨的笑容。
“歲月不饒人，卻也不等人。”葉空箐將雙手放在了古箏上，彈奏起她爲他彈過的第一支曲。
……
裴樂的直播間裏此刻更是哭聲一片，他看了眼彈幕，都變成各種傷心，遺憾的小故事合集了。
有喜歡的女生去了外國讀書，四年的感情破裂的。
有懷念起自己渾渾噩噩卻又無比鮮活的學生時代的。
有如今過的不錯，追憶往昔不堪的歲月，感慨萬千的。
裴樂不懂什麼音樂性，不懂技巧，可他知道，一首能夠引起這麼多情感共鳴的歌，肯定是一首好歌。
舞臺下觀衆還在自己的情緒和故事裏難以自拔，舞臺上的赫連北卻站了起來。
這時候照片恰好是他上一次登臺表演。
一首歌的時間，就和那匆匆流逝的歲月一樣，不知不覺便溜走了。
“謝謝你們聽完了這首歌，”赫連北很少唱完歌之後還和觀衆互動，不少人都驚訝地擡起頭：“有的故事可能已經被埋在了歲月裏，可我們都還有時間，去書寫新的故事。”
又是一片掌聲。
蘇音和唐玥都站了起來，就像是瘋狂的粉絲一樣吶喊着赫連北的名字。
周弋陽也在鼓掌，讓赫連北這首歌作爲年度盛典的結尾，挺好的。
就在這時候，關霏突然抓住了白楊羽的手：
“我，我們不能有太多的遺憾，不然就和歌裏唱的那樣了。老白，我喜歡你。”
周弋陽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多餘。
電視臺的工作人員都開心地起鬨，他們怎麼都沒有想到做節目還能目睹一出好戲。
這時候白楊羽老臉一紅，面對關霏的直球，他必須做出一個明確的迴應了。
或許是剛剛那首歌，或許是潛移默化的陪伴，他反手握緊了關霏，深情又磕磕巴巴地說：
“我，我想和你一起，書寫往後餘生的故事。”
赫連北估計怎麼都想不到，自己就唱了一首歌，然後他那位愛情運很不好的經紀人，竟然找到女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