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桔揭開窗簾，一夜間，窗戶上凝結了一層窗花，窗花似菊瓣又似香草，朦朧又逼真，那奇麗的清花，巧奪天工，匠心獨運，就是天才的畫家也畫不出如此完美的曲線，構不出如此美麗的圖案。</p><r/>
清冽的窗花之上，是大紅的“囍”字，看到它，杜小桔忍不住嘴角綻開一抹微笑。</p><r/>
不忍抹去這些美麗的精靈，杜小桔穿衣起牀，望着近處的冰樹雪枝，再看看遠處山嶺上的白雪皚皚，她深深吸了一口早晨清新的空氣。</p><r/>
昨晚秦東干到很晚纔回家，杜小桔跟母親打聲招呼，就趕向那個自己的小院。</p><r/>
炊煙升騰，喜鵲喳喳，當她打開院門走進屋裏，秦東卻已是起牀。</p><r/>
“你怎麼不多睡會兒？”杜小桔給秦東倒上洗臉水，又很自然地疊起炕上的被子，梳妝檯上卻是已經擺上了自己的化妝品。</p><r/>
說是化妝品，其實就是一瓶友誼雪花膏，一盒馬牌潤面油，最奢侈的就是那罐夏士蓮雪花膏，黃色玻璃瓶身搭配銀色鋁蓋，再加上全英文的產品標示與說明，洋氣得不得了。</p><r/>
秦東洗了臉，杜小桔就點了兩點雪花膏點在他的臉腮上，等她洗完臉卻發現兩點雪花膏仍在，她笑着伸出手來，就在秦東的臉上揉搓開來。</p><r/>
“我還是用宮燈杏仁蜜習慣……”秦東卻抓過杜小桔的手，用力地聞了聞，自己的媳婦，身上就是這種夏士蓮的味道。</p><r/>
“今天不是拍照嗎，你收拾得精神點。”杜小桔又點起一點白色的雪花膏，雪花膏質地清透細膩，塗到臉上就好像立馬融化消失一樣，她的膚色馬上變得更加白皙透亮。m.i．c</p><r/>
“嗯，”秦東答應着，“我先到廠裏走一趟，上午，我到你們單位接你。”</p><r/>
快過年了，他要把自己的啤酒送到草原上，他想象不出，額吉喝到自己的啤酒會是什麼樣子。</p><r/>
到了廠裏，簡單安排了工作，工會的大姐和衛生室的衛生員就推開了他的門，“秦廠長，這是給你的。”兩人臉上的表情都很是喜慶。</p><r/>
“這是什麼？”哦，秦東不由笑了，他看賂衛生員手裏的東西，“這都有嗎？”</p><r/>
“結婚的小年青纔有。”工會的大姐是過來人，也不扭捏，看着衛生室的衛生員把給新婚夫婦的避孕用品放到了辦公桌上，她就笑道，“哦，還有一張宣傳畫。”</p><r/>
畫上是一個長得肉嘟嘟的孩子，上面寫着“計劃生育好”幾個大字。</p><r/>
這似乎距離自己很遠，秦東也不多想，他匆匆下樓，等車子開到餅乾廠，寒風中，杜小桔已等候在廠門口。</p><r/>
“這麼冷的天，別凍感冒了。”秦東心疼地看看杜小桔，一加油門，桑塔納就朝前面駛去，“咦，你們也發了宣傳畫，沒有別的？”他看到了杜小桔手裏的宣傳畫，故意促狹地問道。</p><r/>
“去。”杜小桔就嗔怪地白他一眼，下意識地抓緊了手裏的包。</p><r/>
九十年代初的婚紗照還是要到影樓裏照的，粉紅色的婚紗有一大圈的泡泡袖，有種很強烈的浮誇感，可是在這個年代很是時髦。</p><r/>
杜小桔換上婚紗，戴上項鍊耳環，捧着一束塑料鮮花，秦東也是西裝革履，紅領帶加上胸前配戴的紅花，很是喜慶，兩人就這樣站在了幕布前。</p><r/>
“好，看鏡頭。”攝影師提醒道。</p><r/>
秦東卻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身邊的人，早年的世道如此艱難，社會大潮下有些象他這樣出身的人，已經淪爲平庸淺薄，或者金玉其外，而敗絮其中。</p><r/>
“哎，說你們哪，往哪看呢？看鏡頭！”杜小桔不由也看了一眼秦東，惹得攝影師又是一陣大喊，“兩位同志，回家再看，都要結婚了還看不夠嗎？……”</p><r/>
周圍等待拍照的人就是一陣笑聲，杜小桔的臉馬上紅了，可是紅紅的臉上卻盡是柔情蜜意。</p><r/>
這年頭婚紗照只拍一張，杜小桔去換婚紗，秦東就把她的金項鍊和耳環放進包裏，哦，他突然就發現了情況，裏面除了計生用品外還有一本書。</p><r/>
這是一本翻得已經很陳舊的書，書的名字是，哦，裏面還有照片，黑白的。</p><r/>
照片上，兩個打扮的像剛從法庭下來的男女，面色凝重，在比劃着動作。如果不寫明是xx，你以爲他們在搞什麼重大的祭奠儀式。</p><r/>
“妻子小腿上舉，和牀面成45度角。丈夫俯臥妻子身上，緩緩進入……”</p><r/>
“你看什麼哪？”杜小桔臉色通紅，一把把書奪了過來，又匆匆塞進包裏。</p><r/>
秦東笑不可遏，可是待到上了車才說道，“誰幹這事還帶把尺子？還45度？……”</p><r/>
“去。”杜小桔臉色脹得通紅，她紅着臉看向窗外，卻突然轉過身來一把擰住了秦東的耳朵。</p><r/>
“哎呀，我去……”秦東也大叫一聲。</p><r/>
……</p><r/>
中國人的鄉愁獨具特色，除了內心的柔腸外，還有胃裏的思鄉之苦。春運火車上的漫漫歸途總是難熬，從東到西從北往南，動輒數天十幾天的火車旅途中，“喫什麼喝什麼”顯得尤爲重要。</p><r/>
改革開放初期物質條件相對匱乏，銀白色的鋼盅飯盒成爲一代人的記憶，一盒自帶的飯、一瓶水就能滿足大多數乘客對“飽腹感”的追求。</p><r/>
隨着改革開放的深入開展，186年中原肉聯廠引進了日本的火腿腸生產線，次年中國第一根火腿腸問世並步入市場，很快便紅遍祖國大江南北，迅速佔領了幾乎全國的火車市場。</p><r/>
咣噹咣噹——</p><r/>
蒙着一層厚厚的黑色的煤油的綠皮火車不緊不慢地行駛，這是一列駛往中國最北端的火車，它的目的地是內蒙古的滿歸火車站。</p><r/>
伴隨着火車的聲響，嘈雜的車廂內，依舊響起熟悉的叫賣聲。</p><r/>
“瓜子花生火腿腸，香菸啤酒礦泉水，讓一讓啊，讓一讓……”</p><r/>
火車上熟悉的叫賣聲如時鐘一般，告訴乘客飯點已來臨。</p><r/>
小小售賣車從眼前過後，桌上擺滿了各種包裝的火腿腸。</p><r/>
“五根火腿腸！”有乘客馬上喊道，順手遞過一張大團結，平時一塊二一根的火腿腸，火車上要一塊五一根，常坐火車的人都知道。</p><r/>
“五根火腿腸，配一瓶啤酒。”乘務員面無表情道，那意思愛買不買。</p><r/>
“買吧，再來包方便麪。”</p><r/>
在火車上，火腿腸方便麪是人間第一美味，當乘客緩緩撕開外包裝，鼻前立刻瀰漫濃郁的肉香味道。</p><r/>
咬一口火腿腸，他打開啤酒，只喝了一口，他就皺了皺眉頭……</p><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