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指一揮間，秦東重新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四年。</p>
四年起落浮沉，身處其中，可能覺得平平淡淡，可回過頭一看，其實都是命運的鉅變。</p>
今日收穫的結果，早已在多年前就種下了因。</p>
火車一路咣噹咣噹響着，從沈南到秦灣，路程已是越來越近，這一路上，有些人透支了榮耀，有些人一路高歌，有些人波瀾不驚。</p>
八十年代，一個黃金時代，已被歲月的列車拋在身後，可是，哪怕黃金時代已經過去，歲月卻不會辜負認真生活的人。</p>
“叔，研修生，全市才三個，全國啤酒行業才八十個。”周誼眨着小眼睛，看着坐在對面的秦東，不知從什麼時候，這個稱呼越叫越順溜，“叔”這個稱謂，彷彿不是輩份，而是成爲了以秦東的一種親切稱呼。</p>
如果說，成爲大學生是成爲了天之驕子，那成爲研修生，就是鳳毛麟角，在改革開放的前十年，留學的分量，遠遠大於上大學的分量。</p>
“沒那麼誇張，就是一年的功夫，一年很快會過去。”秦東回答周誼。</p>
用心活在當下，是對生命最好的負責。</p>
火車，慢慢靠站了，桑塔納把他們送回家，送回到了鍾家窪。</p>
“爸，媽，姐……”</p>
一家人又聚集到一起，杜源就打開了手中的酒瓶，“不用說，我們都知道了，到日本留學一年，好事啊，大好事！在你去日本前，先把你們的婚事給辦了！”</p>
杜小桔的眼睛笑成了月牙，秦東的每一點一滴的進步，她都感同深受。</p>
“大東，日本離中國有多遠？”</p>
“反正你開桑塔納得十幾個鐘頭吧。”杜小樹開姐姐開着玩笑，可是姐姐連正眼都不瞧他，她的心思全在秦東身上呢。</p>
“小樹說得也差不多，兩千裏地吧，”秦東笑道，他的笑容突然就收斂了，杜源手裏的酒瓶在哆嗦，身體也在顫抖。</p>
“爸，你怎麼了？”</p>
“沒事，沒事。”杜源強笑道，卻用手捂住了肚子，“怎麼搞的嘛……”他象是在問別人，又象是自言自語。</p>
小桔媽忙扶住老頭子，“你以爲你還年輕啊，有事就往前衝，哎，老頭子，快叫救護車……”</p>
……</p>
看着杜源穿着病號服躺在牀上，點滴一滴一滴地輸入到血管中，秦東默默地握住杜小桔手，她的手很是冰涼。</p>
上個月，山海省全省掀起了一場大規模的掃除“六害”統一行動，違法犯罪分子主動到公安機關和保衛部門投案自首、坦白交代問題……</p>
杜源這些日子一直在加班，餓了就啃口涼饅頭喝點小酒提提神，他的胃本來就有毛病，這下好了，徹底堅持不住了，大面積的胃潰瘍，需要動手術。</p>
“大東，你爸這樣了……”小桔媽坐在病牀前，低頭垂淚，卻感覺對不住姑娘和姑爺，“這婚得往後拖了……”</p>
“媽，治病要緊，”秦東趕緊安慰道，“都是一家人，咱不重那形式。”他握住杜小桔的手，順勢就把她攬在懷裏。</p>
“東哥，東哥，坦克叔叔來了……”</p>
秦東趕緊轉過身來，坦克叔叔已經走了進來，“老杜，還能喝酒嗎？”</p>
他這樣一說，小桔媽眼裏的淚已是沒了，這死老頭子，都什麼時候了，還惦記着喝酒，不喝酒也不會胃潰瘍！</p>
“行，是條漢子。”坦克叔叔伸出蒲扇大手就又拍杜源的肩膀，想了想手還是落在了秦東的肩膀上。</p>
“要到日本留學了？什麼時候走，叔給你送行。”坦克叔叔笑道，“這裏條件怎麼樣，不行的話，轉到我們醫院？”</p>
“小手術，小手術。”杜源笑道。</p>
“哪是小手術，”正說着，區局的局長和政委也聯袂而來，辦公室主任提着禮品，“老杜，你說你，怎麼不知道愛護自己的身體……”</p>
兩人見到坦克叔叔都是一愣，兩人立馬變得更加客氣起來，看到秦東，高政委就伸出來，“小秦廠長，要出國留學了，好事啊，你放心，你岳父的事，我們一定會照顧好……”</p>
局長馬上笑道，“老同志了，也別衝在一線了，到局裏來吧，工會，辦公室、法規……你願意到哪個科到哪個科，你當科長，再給你配上幾個年輕的幹活……”</p>
嚯，小桔媽臉色一暖，這幹了大半輩子還是個副所長，沒想到住趟醫院倒提拔了。</p>
可是她看看自己的女婿，局長和政委都在跟女婿寒暄呢，得，這是跟着女婿沾光！</p>
“小秦，你到日本去，聽說是郭書記親自點名呢。”高政委問道。</p>
“是郭書記點名，”陳世法和周鳳和也走了進來，“秦東要在下關大學學習，省廳還給了一個名額，啤酒行業的研修生，他也是其中一個。”</p>
哦，局長和政委互相看看，坦克叔叔卻不言聲，他又重重地拍拍秦東，“好事，我先走了。”</p>
送走坦克叔叔，秦東驚奇地發現，王從軍也出現在了病房的走廊裏，“秦廠長，王區長來看看你的岳父。”祕書看到秦東，忙跑上前來。</p>
哦，病房裏，似乎人越來越多，每個人都圍在杜源周圍。</p>
杜源臉上就笑着，嘴裏就謙讓着，感謝着，可是人還是越來越多，最後，許多面孔他就不熟悉了，年輕的，年老的，連名字都叫不上來……</p>
“這都是大東的朋友。”杜小桔就解釋道，有秦東擔任團高官時各廠的團支書，還有認識的各廠的廠長，二廠的領導班子和車間主任差不多是一起來的，就連聶新鳴和王新軍也帶來了四十人的心意。</p>
“剛纔那個是我們廠廠長。”杜小桔指指餅乾廠廠長的背影。</p>
“啊，”杜源嘴裏就噝噝一抽着涼氣，“你們廠長來，你不早說？”</p>
得，他看看不斷送走一撥又一撥客人的秦東，看看牀頭地上的禮品越堆越多，越堆越高。</p>
這還沒結婚呢，……可是他明白，這些人來看的，不是他杜源，而是他的女婿，這個馬上要成爲研修生的女婿――秦東！</p>
“杜所長，你感覺怎麼樣，”醫院的院長帶着消化科的主任就走了進來，這是今天來的第三遍了，王從軍已經囑咐過，一定要好好照顧，他們不敢怠慢。</p>
再說，就是衝秦東的面子，院長也要出面的。</p>
“我還行……”杜源嘟囔道，他心裏道，我能說我住趟院比抓犯人還累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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