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那麼熟悉,氣息也那麼熟悉,會是他麼?伸手攏了攏披風,再轉身回眸時已是笑靨如花:“哥哥怎麼來了?”
他亦是淺淺的笑,方纔離開的時候以爲二人可以冰釋前嫌,但是他還是不放心就沒走遠,後來悄悄伸頭一看,見二人臉色不好,紫兒更是一臉的淚,他心中一驚,這纔等秦墨寒走了之後出來的。
他輕輕一嘆,眸中俱是憐惜:“紫兒,若是不想笑就不要笑,你在哥哥面前不必強裝開心。”
她泛着晶瑩眸光的眼眸終於對上了他的,空洞眼神裏俱是難過,低聲喃喃道:“我不想笑,卻也哭不出來……哥哥,王爺他要休了我了……”
納蘭明玉眉頭輕蹙,眸中已有怒氣:“他怎麼敢?”他放開握着她肩膀的手就要轉身去找那人,衣袖卻被人拉住,回眸就對上她哀悽的眼神:“你不要去找他,是我自己要他休了我的……”
他輕輕挑眉,見她如此難過,卻沒有出言相詢,嘆了一口氣之後,終究還是忍不住心中的尖銳疼痛,伸手將她攬入懷中,給予無言的安慰。
這一次,她沒有躲閃,任由他抱着,二人相偎立在細雨中,她心裏鑄就已久的防線在這一刻坍塌,口中喃喃低聲細語,也不管在他面前說了什麼,只知道他讓人安心,她願意傾吐:“哥哥,紫兒告訴他紫兒和桑桑在一起了,紫兒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在他身邊了……紫兒不願意耽擱他,更不願欺騙他,紫兒知道他對紫兒好,可是紫兒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捨棄桑桑的……當初就知道和桑桑人神殊途,但是紫兒從來都不後悔,因爲紫兒喜歡的人只有桑桑願意和紫兒在一起啊……”
納蘭明玉一嘆:“並沒有人說不願意和你在一起啊……哥哥不是和你在一起嗎?”
她苦苦一笑:“不一樣的,那不一樣的……”
他分明明白她的意思,偏偏避重就輕,不肯去接她的話,她心中因他的安慰苦澀稍減,卻仍舊心疼難掩,慢慢推開他,伸手攏了攏披風,轉身朝城內走去。
納蘭明玉輕輕抿嘴,看着她蕭瑟背影,心頭涌起陣陣苦痛,枉他當初發誓要讓紫兒展露笑顏,如今紫兒卻因了他眸中總有苦澀,看她寂寞悽清的神色,他一陣陣心疼,再也壓制不住心中困惑,出言問道:“紫兒,你還記得孃親臨去前和你說過什麼嗎?”
遠走的身形一頓,她的身子一顫,沉默良久良久,聲音裏有一絲的不穩:“那麼久遠的事情我哪裏記得清呢?再說,我那時候很小,孃親說了那麼多話,哥哥你,指的是
哪一句呢?”
她心緒不寧,不知爲何那人會突然問出這樣一句話來,她不是原來的納蘭紫極,怎會知道她的孃親在臨去之前說的什麼話呢?納蘭明玉這一問,分明只有一個可能,他開始懷疑她了,或者說,他不信她了,那刻意隱藏在眼底的她曾經見過的猜疑又浮現在腦海中,可是,她究竟是哪裏出了破綻呢?
她心裏一沉,緊緊咬牙,忽而轉身定定的看着納蘭明玉,眸光破碎,眼裏透着的都是他極度陌生的情緒,她死死咬住下脣,好容易止住眼裏的淚,才道:“納蘭明玉,你有話不妨直接問,何必如此拐彎抹角?你懷疑我,猜疑我,大可以直接說出來,我並沒有刻意隱瞞什麼,也沒有想要害你們的心思。是——我不是你妹妹!當初她落水就溺亡了,我是在撿到一塊玉佩的時候莫名其妙的也落了水,剩下一縷魂魄附在她的身上,這才陰差陽錯做了你的妹妹!好了,所有的事情我都說了,你也都明白了吧?你快去叫人來把我這個妖孽抓起來啊?快去叫人將我亂棍打死啊……”
她不肯隱瞞真相,心中有一口惡氣,若是不說出來,她恐怕真會心疼的口吐鮮血的,只好口不擇言的統統嚷了出來,雨下的愈發大了,她的髮梢都溼透了,貼在面頰上,眸中泛着憂傷,卻倔強的盯着納蘭明玉,下嘴脣隱隱沁出一絲血色。
他一愣,雖然早就看出她有問題,但是萬萬沒想到她竟是這樣的問題,一時之間被她的話炸的頭都懵了,只是傻傻站在那裏發愣,眼睛發直,半天都回不過神來。
納蘭紫極見他半晌都不做聲,雨幕中又看不清他的神情,心中又被人勾起前塵往事,竟不肯再與他面對面站着了,心中孤寂之感更甚,就轉身像逃跑一樣迅速在雨幕中消失了。
不知道能去哪裏,只好又回到變的很清靜清靜的城樓最高處,脫了戰甲,丟了佩劍,一個人抱胸在屋檐下站着,傻傻的盯着雨幕發呆,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些什麼,想些什麼。
清理屍體的那些兵士都奇怪的盯着這個下雨還傻站在雨裏的人,有好心的兵士遞給那個一身白衣都已經溼透了狼狽萬分的人一襲斗笠,那人木然伸手接過,道了聲謝,卻也只是怔怔拿着,竟不往身上穿,衆人都覺得他古怪,卻也沒人再管他了,仍由他站着。
也不知過了多久,納蘭明玉纔回過神來,木然拿着視線各處看看,卻發現那個人早就不再身邊了,心中忽而倉皇起來,四處搜尋她的身影,眼角餘光卻在一掃之間發現了城樓上那個白色的身影,懸着的心放了下來,心中莫名一喜,他嘴角牽起很淡很淡很淡的笑意。
清冷眸中褪去冷冽,重新聚集憐惜和淺淺的暖意,他尋着了去城樓頂處的路,慢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