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儀一時無言,最終嘆了口氣,問道:“李大人想好了嗎?”
李慕道:“本官曾經發下宏願,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豈能眼睜睜的看着大周的英雄被奸人陷害,在歷史上留下滔滔罵名?”
劉儀無奈的拿起筆,說道:“再給我兩個橘子。”
李慕伸出手,又是兩個靈橘出現在手中。
劉儀在這封公文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搖頭道:“希望李大人好運。”
李慕抱拳道:“謝劉大人。”
劉儀擺了擺手,說道:“不用謝,此折還要層層遞交,我簽上名字也沒有用……”
李慕又道:“麻煩劉大人,將此折交給中書令大人。”
他離開侍郎衙的時候,順手將桌上的橘子皮幫劉儀帶走丟掉。
劉儀忙道:“李大人且慢,這靈橘之皮,本官留着泡水……”
皇家專貢的靈橘,普通人確實連橘子皮都得不到,李慕決定喫完橘子,把橘子皮收集起來,以後找劉儀辦事的時候,每次送他幾兩,畢竟求人辦事,不好空手。
重查十四年前的舊案,僅憑李慕一個人無法做主。
經他提議之後,需要先經過中書侍郎和中書令,然後再交給門下審議,最後交給尚書省施行,這層層關卡,李慕能搞定的,只有劉儀。
劉氏是大周最古老的姓氏之一,位列九姓,雖然在朝堂上的勢力,不如蕭氏周氏,但也不可小覷,最起碼,劉儀無須忌憚新舊兩黨。
侍郎衙,看着李慕走出,劉儀收起橘子皮,拿起那封公文奏摺,來到另一處衙房。
他將此折放在桌上,說道:“大人,這是李舍人遞上來的摺子。”
中書令捋了捋下巴上的長鬚,翻開摺子,看了看之後,沉思片刻,在上面簽下自己的名字,重新遞給劉儀,說道:“遞到門下吧。”
片刻後,門下省。
來自中書省的一封摺子,在遞交到門下省後,層層轉交,最終到了兩位侍中手裏。
侍中是門下省主官,兩人看着眼前的摺子,陷入了沉默。
中書舍人李慕上奏,要求重查十四年前吏部左侍郎李義通敵叛國一案,通過了中書省的決議,遞交門下省討論。
朝中四品大員,若是被誣陷滅門,被人栽贓通敵叛國,當然是要徹查的。
但此案的牽扯,實在太廣,新舊兩黨,都被牽扯其中。
不能翻案,倒也罷了。
一旦翻案,朝廷六部,六位尚書,有兩位要被判處死罪,其中一位,還是至關重要的吏部尚書。
除了吏部和工部尚書外,吏部左右兩位侍郎,死罪,刑部侍郎,死罪,朝中另一些身在高位的官員,即便不是死罪,也難逃嚴厲制裁。
如此一來,朝堂必然大亂,或許會給居心叵測之輩可乘之機。
和這種事情相比,李義是否受冤屈,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一位侍中搖了搖頭,說道:“大局爲重。”
另一位侍中點頭道:“封駁。”
李慕吃了兩個橘子,還沒等到下衙,他遞出去的摺子,就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中。
三省之中,中書以皇帝的口吻撰寫的制詔,要拿給門下審覈。
門下省若通過,會在詔書上籤署審覈意見,重新發回中書省,由中書省交給皇帝,皇帝最終允許之後,再發回門下。
門下省若不通過,也會將奏摺打回中書省,有時候會讓中書省修改之後再遞,有時候則是批上一個“駁”字,直接駁回,不給任何機會。
李慕桌上的摺子,最後便寫着一個“駁”字。
這意味着,門下省不同意重查。
這種事情很正常,別說中書省,他們就連陛下的意見都敢駁回,可謂是朝中最不講情面的一個部門。
當然,女皇若是強硬,也能夠繞過門下,直接下令,但那樣一來,朝中的秩序便亂掉了,這不是李慕想要的。
反正他也沒有指望門下省會同意,這封摺子,只不過是他的一個預熱。
他的目的,只是想那些人傳遞一個信號------當年李義的案子,他接了。
之後,李慕便沒有再提此事,離開中書省,就直接回了家。
朝堂各部之間,沒有祕密。
李慕想要重查十四年前李義舊案,奏章被門下省駁回的事情,下衙之後,就傳遍了各部。
吏部。
右侍郎高洪剛剛得知了門下省的消息,沉着臉道:“那李慕,果然是想爲李義翻案……”
左侍郎陳堅冷笑一聲,說道:“想翻案,他連門下省的那一關都過不了,那裏的老傢伙,哪一個不是人老成精,朝廷穩固,纔是他們在乎的,他們纔不管李義冤不冤死……”
高洪擔憂道:“那李慕的身上,有李義當年的影子,他還有陛下庇護,遲早會成爲我們的心腹大患……”
陳堅冷冷道:“就讓他再蹦躂蹦躂吧,等他蹦躂到兩邊都看不下去,他,就是下一個李義,看着吧,只要他還敢堅持重查李義之案,我們不殺他,朝臣也會讓他死!”
對於此事,其他諸部,也有不少聲音。
“此人還是如此的莽撞,李義一案,牽扯到了多少人?”
“這李慕,根本就是李義第二啊,當年的李義,都不如他大膽。”
“只是這次,他太異想天開了,就是不知道陛下會不會還順着他。”
“他莫不是給陛下灌了什麼迷魂湯不成,陛下怎麼對他這麼好,除了有點才能,樣貌俊秀了點兒,也沒什麼出奇的,陛下總不會膚淺到被他的樣貌所謎?”
“如果要徹查這件舊案,對朝局的影響太大,新舊兩黨,都會因此產生巨大的動盪,不利於大局穩定,陛下若是爲了李慕,不顧大局,不顧大周……”
“這是寵臣亂政啊……”
“他若不除,大周不能安定……”
……
李慕提議重查李義舊案一事,一經傳出,就在朝中引起了廣泛的議論。
在一部分朝臣心中,李義之案的真相,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陛下對李慕的愛護和寵愛,是否已經到了一個臣子應該承受的極限。
奸臣忠臣,很多時候,並沒有一個明確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