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滿屯最初被轉爲漢軍的時候還沒想那麼多。他只是慶幸自己還活着。但是後來他被分到一把戰刀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的身份似乎和別人不太一樣了。最開始他還以爲要被送上戰場打仗，結果發現原來當了漢軍也依舊是個勞役。隨便哪一個滿人都能指使的他團團轉。
牛滿屯最開始的任務是被指令打掃戰場。就在他拼命的幹活，想盡快離開戰場的時候，一個漢軍將領叫住了他。牛滿屯預感到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身體不由自主的抖起來。
漢軍軍官看他蒼白的臉色，說道：“一看就沒上過戰場的。今天給你見見血！”說完就帶着牛滿屯去往戰場中心走去。牛滿屯在路上還碰到了幾個和他一個隊伍的人捂着臉哭着往回走。這讓他心裏更沒底了。
當他們走到一堆屍體前的時候，那個漢軍軍官指着一個斜靠在屍堆上的人明軍士兵，說道：“他快不行了，你給他補一刀！”
這下牛滿屯的的身體抖的更厲害了！這輩子他可沒殺過人！他殺過最大的東西就是就是一隻鵝。他盯着那個受傷的明軍士兵，手捏在刀柄上。這刀像有千斤重，怎麼也拔不出來。
那個明軍士兵以一個比較怪異的姿勢斜靠在屍體堆上。他應該是被重兵器打中了。偶爾咳嗽兩聲就會從嘴裏噴出血來，胸口已經被染透了。那個明軍士兵年紀並不大，看樣子比牛滿屯大不了幾歲。但看他虎口上老繭應該是個老兵了。
就在牛滿屯腦子裏還是混沌的時候，他的後背遭到重重一擊。是那個漢軍軍官用連鞘的戰刀砸在他後背上。牛滿屯疼的渾身一激靈清醒了過來，身體也被砸得向前邁了一步，戰刀也拔了出來。
軍官再用刀鞘猛地一頂牛滿屯的腰眼，他就不由自主地向前邁了兩步，站到了明軍士兵面前。那個明軍士兵的注意力早已星散了，只是感覺有人到了近前才睜眼看了一下。他應該早就知道自己的結果，臉上和眼睛裏都是平靜。他用散亂的眼光仔細看了一眼牛滿屯，似乎在回憶什麼。
漢軍軍官催促着說道：“抓緊時間給他一刀，要麼砍脖子，要麼捅胸口！完事了還有活要幹！你還是捅胸口吧，這樣容易，他也能留個全屍。快點！”
這是要新兵給敵人傷員補刀。這個辦法是軍隊中常用的方法。可以最快的把一個人變成一頭野獸。也是最有效的辦法。
牛滿屯哆嗦着把刀尖頂在了明軍士兵的胸口上，可就是下不去手！明軍士兵那薄薄的單衣像是一層鐵甲，擋着刀尖不得寸進！
明軍士兵這時候也明白了自己的命運，他吸了口氣，用力但低聲的說道：“好兄弟，給個痛快吧！算是幫我一把。”
牛滿屯聽了反而抖的更厲害了。漢軍軍官嫌他慢，催促着說道：“快點！雙手握住刀把，用力往下壓就是了！如果你再不動手，我就砍你了！”
牛滿屯聽到腦後傳來了軍官抽刀出鞘的聲音。他頓時心慌了，雙手捧着刀把用力下壓，一股阻力傳到了他手上。他已經刺穿了那個明軍士兵的胸膛！明軍士兵的身體劇烈的抖動兩下，然後舒展開了。他張開嘴說了一句什麼。漢軍軍官沒有聽清。牛滿屯卻聽清了。
明軍士兵說的是：“這狗日的世道！”
牛滿屯抽回了刀，他不知道自己已經流下眼淚了。只是拎着刀站在那個明軍士兵面前。
漢軍軍官收回刀，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兄弟，當兵的總有這一遭。趕緊回去收拾東西繼續幹活吧。別忘了把刀擦乾淨，要不然會被喫鞭子。”說完他朝來路推了牛滿屯一把。牛滿屯就渾渾噩噩的回去幹活了。
牛滿屯挑着擔子，跟隨隊伍一趟一趟將收集的東西運回大營。直到喫飯的時候他才清醒一點。他分到了兩個餅子和一塊馬肉。作戰的時候，無論明軍還是後金，都會努力的讓下面的人喫飽，包括勞役。這次打了打勝仗，糧食器械繳獲不計其數。所以也捨得給勞役喫東西，更不要說牛滿屯有着漢軍的身份。所以這一次他還分到了一塊馬肉。
只是牛滿屯拿着餅子和馬肉，牛滿屯覺得就覺自己鼻腔裏一直盤繞的血腥氣似乎淡了一點。他知道自己手上沒有粘到血，但他依然覺得自己的手上血腥刺鼻。但是飢餓提醒他真的需要喫東西了。所以牛滿屯就閉着眼睛把所有東西都吃了進去，然後又開始幹活。
幾天後，他隨着大隊一直在朝北走。一路上，他看着那些沒有被選成漢軍的人遭受鞭打欺辱，甚至被殺死。着讓他心裏產生了一絲慶幸。慶幸自己被選成了漢軍。不必擔心自己會不會活下去。頭腦也漸漸的清醒了起來。
最後他們一夥人被軍官指派在一個小村子裏住下，還分給了他一些糧食和農具。還分到了兩畝荒地和一片果林。沒有房子，要自己建。軍官明確的告訴他，果林和土地上都不屬於他。那都是大汗的東西。他只是替大汗耕種。每年要交多少果子交多少糧食是有數的。交不夠數就要喫鞭子！嚴重的話會被砍頭！
牛滿屯匆匆給自己搭了個窩棚，就開始開荒種地。頭一年荒地沒多少收成，交完糧食怕是要餓肚子。但是不開荒就死定了，只能幹下去。
當牛滿屯再次摸到鋤頭的時候，他又想起了那個老兵的話：“這狗日的世道。”於是牛滿屯開始用力的鋤地。同時對自己說道：“就這麼過下去吧。着狗日的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