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宋末將臨 >第三十二章
    32周道從徐家告辭出來走在街上,難得的冬日暖陽。

    興許離得太遠,這裏感受不到戰爭的氛圍,不寬的街道上熙熙攘攘。很多店鋪貼出了對聯,也有些掛了紅燈籠,似乎和往年沒什麼不同。

    走過城牆邊的一塊空地,一大堆人正圍成一個大圈,裏邊兒陣陣敲鑼聲伴着喧鬧傳來,應該是雜耍賣藝的。周道見天色尚早,也湊上去站在人後往裏邊兒瞧。

    只見場中一個壯實漢子正在舞動一根長棍,刺挑撥掃,一根棍子被他舞得呼呼生風,棍風掃過,站在近前的人們紛紛往後靠。舞過棍棒,那漢子收了勢,站在一邊呼呼地喘氣,並拿過一塊粗布擦汗。 這時鑼又敲響了,人圈中空地靠邊的位置放着挑子,挑子裏裝着包袱,旁邊站着個女的也不太看得出多大年紀,正敲着鑼大聲嚷嚷着,那耍棍的漢子也配合着將一疊黃紙一樣的東西拿在眼前晃悠,並說着什麼。周道仔細一聽,明白了,他們在賣跌打膏藥,據說是祖傳祕方療效神奇。一聽口音就知道他們不是本地人,那男的說話還算能懂,那女的說話口音聽着有些怪,吆喝半晌終於賣出幾張。

    這時那女子又敲鑼嚷嚷開了,周道知道她是在喊着捧個錢場人場什麼的,這時一個剛纔沒人注意的小姑娘捧着個瓷碗繞着人圈的內側求賞錢,這小女孩也就七八歲,看樣子這賣打藥的應該是一家子。小孩兒穿得和她爹孃一樣破破爛爛,有人看她可憐便扔一兩個銅子到她碗裏。小女孩兒看着也懂事,每次收到銅錢都鞠上一躬。走過周道這兒,他也抓了一小把,大概八九個給放碗裏了。看着小姑娘捧着碗過來,不少人開始往外走準備散了,那還坐着歇息喝着水的漢子見狀忙站起來,大聲招呼着表示還有節目,那女子的鑼也再次敲響。

    漢子回到挑子旁邊,從行李中抽出一把刀來,只簡單一個起式,便舞開了,劈砍撩擋很有力道,動作乾淨利落沒一點兒花哨,就是外行人也看得出這是個練家子。周道看着心中一動,他想起了今日徐辯所說“這市面上舞刀弄槍的還少了?”正思量間,那漢子收了刀,對着四周看客作了個籮圈揖便又走向他的挑子,從裏邊取出一個瓷瓶來高舉手中。這時他老婆的鑼聲再度響起,他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賣力介紹着,他老婆還開口唱上了,這次是藥酒。周道看他兩口子還是很有些表演天賦的,一番折騰下來又賣出一瓶藥酒。這次不等小女孩兒再端碗出來,人們就開始散場了。那漢子忽然提高了聲音大聲說着,表示最精彩的部分開始了。

    說完便從挑子邊取出一個木架來支撐在城牆下,放上一面小木板做成的靶子,然後捏了三柄短刀在手中,並不急於說話,鑼聲也停了下來,這勾起了衆人的好奇心,大夥重新又圍得滿滿當當,看他有何把戲。那漢子開腔了,問,看見靶上的小圓圈沒有?在場的各位有沒有願意跟他比試身手的,看誰的飛刀扎得準,可以掛彩頭,一賠三。連問了兩次,看沒人願試便說,若沒人試便換個法子,他要將三把匕首分三次都擲入中間的圓圈,也可下注掛彩。人羣中議論了起來,也有人打算賭一把。

    “這個不着急,上一把還沒玩兒呢。”聲音不算大,剛纔還熱鬧的議論也漸漸小聲了些,人叢中讓開條道,兩個掛了刀的漢子步入了場內。“徐十一,十八羅漢的徐十一。”有人低聲說着。“不是比飛刀麼?”他衝跟他一塊兒來的另一個帶刀漢子一揚下巴“掏錢。”那漢子從肩上取下個包袱來拿在手中,徐十一轉頭問那賣藝漢子“你有多少?全掏出來。”那漢子有些猶豫,看向他的婆娘,他婆娘倒是痛快從懷中掏出個小包袱打開來,是些零碎和一個小布袋,然後拿過小女孩剛纔討錢的碗和賣打藥的銅子兒倒在一塊兒。數了會兒,"我們有三百七十六文,都在這兒了。”“拿四百文,不用一賠三,就一賠一。”他是對跟班兒的說的,又轉頭對賣藝漢子道“你收二十文起來,賞你一家的飯錢,你出三百五十文便行了。”那女子也不謙讓,取了二十六文揣入懷裏。

    “你來還是我來?”徐十一問道。那漢子也不答話,用手作了個請的動作。徐十一一撩衣襟,右側腰間別着個皮套,上面插着三把飛刀。“對上囉?!徐十一纔是真正的行家,那飛刀!咂,咂。”"嘿!趕巧了,有好戲看了!"人羣裏一下就議論開了。

    徐十一站到畫出的線外,掏出第一把飛刀,鬆了鬆兩肩,頭來回轉了一圈,然後垂手不動。嗖,一刀飛出正中靶心。“嗡”場下一片嗡嗡聲,徐十一面朝城牆背對着衆人擡手示意安靜。人羣靜了下來,嗖,又是一刀飛出,“哎?!”人羣中叫了起來,滿是惋惜。刀插在圓圈外邊一點兒,只差一點兒。徐十一沒有動,只一瞬又是一刀,正中圓心!

    “好!”大夥喊着叫好。“今日沒活動開,湊合着看吧。”徐十一說罷笑着看向賣藝的漢子。那漢子面色凝重,取了刀來走向劃線處。“麻煩囉,這家子看着也怪可憐的。”有老頭兒在人堆裏說,更多的人等着看好戲。那漢子站定看着靶子,“哆,哆,哆”連着三聲,三把比首直直地插在圓圈中,打着顫兒。

    沒有叫聲和驚呼,大家都傻了。"好啊?!"叫好聲才轟然響起,"神了!","承讓,謝了。"漢子一抱拳。徐十一僵在圈中,臉色難看,眼見那漢子要去拿錢。“慢着。誰說過一把定勝負的?再來。”那漢子站定轉身,看着徐十一再次抱拳道“這位兄臺請了,我僥倖贏了一把,我看我們就別再比了,你看這天也?”話未說完便被徐十一打斷“哪兒來的廢話!輸家不開口贏家不能走,這是規矩你懂不懂?”“你確定還要比試?”那漢子的表情嚴肅。“老子也不爲難你,就再比一把,不過這規矩得由我來定,就來個一刀定勝負!站遠點兒!”說着他跨出幾大步,用腳重又在地上劃出條道兒來。“那好,就比一把刀。”那漢子應道。“黃四兒,八百文,帶夠錢沒有?不夠回去拿。”徐十一盯了黃四兒一眼吩咐道。那跟班兒應了一聲便去了,不到一刻便揹着個包袱回來了,他身後還跟了四個人,全帶着刀。

    站在裏圈兒前排的明眼人,看這架勢紛紛後靠朝人堆裏躲,周道也不例外。“錢帶來了?”徐十一明知故問,得到肯定答覆後,他不慌不忙從懷裏掏出兩個梨來“你一個,我一個,咱們射梨玩兒,這次你先來。”那漢子冷臉看着徐十一也不答話,取了一把匕首竟自站定。只見徐十一笑了笑,對着偎依在母親身旁的小女孩兒招招手,“來,過來拿着,大爺請你喫梨。”女孩兒看着他害怕,撲入她娘懷裏不肯過去。

    "過來。"徐十一招手,"把梨頂頭上,一會兒就有錢拿。"說着話他就要過去拽小孩兒。“你他孃的想幹啥!”那漢子顯是怒了,眉毛倒豎,惡狠狠地用手指着徐十一。徐十一手摸着腰間飛刀的刀把,跟來的幾人都抽出了刀,四面湊上來盯着那漢子。

    “剛纔的賭約可是說得一清二楚,只賭一盤,規矩我來定。你莫不是現在想耍賴毀約,跟我賴帳?你不打聽打聽我是誰。”徐十一兇狠地與那漢子對視。一打六?這不太可能,雙方都是練過的,刀都出了鞘,還這麼近。最重要的是他有老婆孩子,就是他一個人,打起來城門一關,本事再大也飛不出去,被人堵住就得死在裏頭。“你這是耍詐啊?!”漢子吼道。“耍你孃的詐!你這隻金狗!”徐十一一聲暴喝,人羣中一下子就清淨了。

    “你以爲老子眼瞎看不出來?你倆個一開口老子就知道你個狗東西必是金狗無疑!怎的,我說錯了?還有何話說?”下面人羣開了鍋“怪說不得那娘們我怎麼看怎麼彆扭,原來不是漢人。呸!”“金狗就該死!”有人吼着。徐十一笑眯眯的一旁看着,他很滿意大夥兒的表現。“我們是歸義人,官府也是承認的。”“歸你娘,老子與金狗不共戴天!”這時人羣中跳出一個光頭,跑到圈中,從地上撿起剛纔小女孩討錢的碗一把砸在地上,瓷片翻飛碎了一地。“討你孃的飯!”表現了一把後,笑嘻嘻的在圈外人的鬨笑中回到了人羣裏。

    又一人衝到中間當胸打了那漢子一拳,“怎地?你有飛刀,來啊,往這來!”他二指指着自己的腦門心“不敢是吧?你個孬種!金狗!罵你了,怎地?金狗都是孬種!”對賣藝的漢子吼着,又打了他一拳。見他沒有還手,便用手指着他繼續罵。他瞟了眼那漢子緊緊攥着的三把匕首,再次作了個揮手要打的姿勢,手卻停在那漢子頭頂,似在嚇唬對方,然後罵罵咧咧地笑着下去了,一路都有不少的叫好聲。其實人羣中也有人小聲說“他們是逃難的,一家老小夠可憐了,欺負人有啥意思?”周道在旁邊就聽見了,可這些話不敢大聲說出來,被洪大的喧囂所掩蓋。

    鬨鬧了一會兒見沒人上來進一步撕打,徐十一便對那漢子道,“咋地,穩着幹啥?該你了。”那漢子牙關緊咬,低頭默默地站着。他那婆娘放開孩子站了起來,徑直走向徐十一,“梨,我來。”她攤開一隻手。徐十一看着她,哼了一聲遞過去,“別拿在手裏,放頭上。”他補充道。女人接過梨,看了她漢子一眼,“我信你。”說罷便走到城牆下的靶子旁邊,慢慢地把梨放在頭頂上,然後閉了眼。

    漢子站在線外看着對面憔悴瘦小的妻子,臉色蒼白看不出悲喜,手裏緊握的匕首微微地顫抖着。


章節報錯(免登陸)